近期有则比较有意思的新闻。说的是，意大利U19青年联赛的地区级赛事当中，有一支球队狂轰了对手27比0。事后，获胜的一方的主席暴怒，开除了主教练，并向输了比赛的一方道歉。主席的理由是要“尊重对手”，他认为，教练不仅要训练队员的足球水平，更应该对他们的体育道德进行教化，让少年们“首先成为品格过硬、尊重他人的男人”。
相信看到这则新闻，大家的感情一定都是复杂的。今天，我们一起来聊聊它。
强者应该怜悯弱者吗？
最直接的问题，恐怕就是这个。曾经有人说，强者对弱者的怜悯，是一种侮辱。如果这场比赛到最后，放水了，获胜方的球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应付了事，相信，输掉比赛的一方同样会感到不受尊重。
这让这个比赛成为了一个两难的问题。无论是哪种结局，都会难受，是被打击到失去信念，亦或是赛场上被侮辱，哪种更让人无法接受呢？这当然是没有答案的。
从可操作性上面来说这件事情本身就没有一个能平衡各方的完美解法。我们说，往往一件事情的处罚，是为了下次能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显然，这次的处罚，很可能是在“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的情形下做出的。况且，竞技场上，输赢有数，强者不惺惺作态也是一种尊重，弱者如果能正视差距、享受竞技，这又哪里不“体育精神”了呢？
因此，这个判决本身就是略显“断章取义”，不太站得住脚的。
但分析到此结束了吗？
当然不。这件事情里面折射出来的信息，远比比赛本身重要。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学会了怜悯？
大自然不会怜悯，如果一个捕食者发现了猎物，它会一直追赶到对方进入自己的肚子为止。它不会，也不可能，出于怜悯放走猎物，这个世界，不是你生存，就是我苟活，哪里有什么情感可以讲，哪里有什么人可以对它喊“住手”？甚至是同一族群之内，雨季大迁徙的时候，跟不上的个体，掉队了就掉队了，被吃了就被吃了，而绝没有哪位“圣母”会为了谁而放慢脚程。
偏偏人类就不这样。
从什么时候我们开始学会了怜悯呢？从什么时候我们开始摆脱了弱肉强食的“原始状态”呢？
我们对那种没有“怜悯”，没有情感的“原始”的世界观是抗拒的。如今的我们，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我们各种（温暖的）情感，我们不是机器，我们懂得感受别人的苦痛……
这类题材在很多电影里面有过表达。有威尔史密斯的I, Robot，也有我国的旧社会窑子的写照。
截图自百度贴吧
里面的机器人，或者人，都几乎秉持着最冷冰的效用评价体系，有用则“疼你”，无用则扔；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先救生存概率大的。这种体系，无论在电影中还是现实生活中，显然都被定位为我们主流文化的对立面。
人类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怜悯呢？不，这个问题肤浅了——更应该问的是，人，为什么要学会怜悯呢？
一切还是因为效用啊！
关于这个问题，很容易让人想到“青少年犯罪应不应该重判？”这个问题。在社会上，关于这个问题的探讨经久不衰。特别是在近期的一个13岁少年杀死了另一位少年的案件之后，关于“不应该轻判”的声音频繁出现。
青少年为什么要轻判呢？我们可以举出很多的原因，比如青少年的思想还没成熟，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比如每一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出生和成长的环境，如果因为家庭原因造成了个人的性格扭曲，还有机会改正；比如青少年未来人生还有很长，轻易毁掉的成本非常高，等等。
在笔者看来，其中，最关键的词，是“还有机会”。
正是因为还有机会，所以我们不应该剥夺他们的机会。同样的，足球比赛当中，其中一队可能现在的实力还很弱，但是他们还有机会变强，他们还有可能成长，所以要呵护他们。不然，我们要断章取义地这么去诠释“体育精神”做什么呢？
而在遥远的过去，人类从弱肉强食，到学会怜悯，仅仅是因为民智的开化，因为人文精神自然地生根和发芽么？
也许是，但我并不相信，有哪一种现象的主因不是经济学。
倘若同意（或者困惑）上面这句话，我们则不妨来探寻一下原因。在生产力低下的时候，没有人有能力顾及弱者。因为每个人都挣扎在生存的临界线上。试想下，如果有一头角马有以一当十对抗猎食者的力量，也有能呼唤云雨的能力，它还需要放弃离群的小角马吗？它不需要，它一头carry全场就可以了。
因此，随着生产力的进步，人们逐渐获得了以一当十的力量，逐渐获得了旱涝保收的能力。是的，这就是为什么农耕文化似乎是最先开启了关于“人文”的探讨。草原文明还在掠夺、屠城、迁徙、围着萨满跳舞、杀人祭天的时候，农耕文明已经站稳脚跟，开始思考一些“仁”，“义”的事情，已经有精力开始想什么“马”还是“白马”的事情，在我们的语言里，“牺牲”早已经说的是牛羊了。
生产力提升，便是人们懂得carry别人的开始。而另一方面，很重要的是，在一个农耕文化中，人口，就是生产力。为什么要怜悯，为什么要“放过”，因为这些被放过，被救助的人，终将成为让社会财富增长的力量。
当然，农耕文化也只是其中一种形式，只要是富足了，并且人口增长是有利于生产的，人们就会开始思考这些人文的东西，跟生产方式无关，甚至跟制度无关。俾斯麦时期的强权德国，产生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社保制度——不可思议吗？并不——一切都是社会效用最大化的体现。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解释，读者有充足的空间表示不认同。）
那么成本呢，收益呢？
那么既然要期待某一方之后能成长，能产生什么收益，我们就不得不问一句——性价比如何？
在生产方式简单的时代，这个问题是很容易回答的，人有多大力，地有多大产，诚然如此。就以农耕社会为例，孩子生下来，10岁不到就可以下田帮忙，过几年基本可以独立照料一片田地。努力点除草，粮食就多点，懒一点，吃的就少点。多了一个人，各种家庭事务，修缮装配都可以更简单一些。而对于国家来说，比上述两项重要不止百倍的是——多一个人，就多了一个兵。
（当然，各个朝代都有草菅人命的时候，一般发生在朝代末期。这种情况并不能用来反驳整体上尊重人（口）的倾向。）
这个性价比，简直，不能更高了。
但如今呢？
此前我曾翻译过一个外国博主的文章，他其中一篇文章讨论了关于他对死刑的看法，这里随手截个图一下。
截图自https://criticalspectator.com，点击“阅读原文”可看
主体思想是，我们已经“不需要”这些人了。为什么不需要，因为性价比已经在下降了呀。过往我们可能听说过这样的话“我们纳税人交的钱还要供养这批瘾君子吗？”对啊，为什么要维持这些人的生命呢？如果人文主义的起源是对人口的追求，那么现在的社会，人口还是需要关切的对象吗？
答案在目前还是肯定的。尽管人口早已经不代表生产力了，却由于愈满而溢的欲望，成为了需求的衡量指标（另一种效用）。举目四望，几乎每个国家，包括我国，都在担忧人口陷入衰退之后沉入如日本这样的经济泥潭里面，失去活力，失去理想。于是我们都鼓励生育，鼓励有梦，鼓励我们把内心的动力激发出来，而不是沉溺游戏、二次元或者其他。
（但这里千万不要将计划生育与现状对立起来，我本身也是政策的受害者，但也不得不咬着牙承认，假如没有计划生育，假如隆平爷爷没有及时研发高产水稻，我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这个机会坐在舒服的室内敲着键盘，谈论这个话题。）
未来呢？
如果生产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并且人口从不提供生产力逐渐变成“净消耗”资源，或者换个更直白的词语，是在“浪费”资源。到底还需要这么多人口吗？还需要“怜悯”吗？还需要“放生”吗？性价比还好吗？
（这个问题在过往的文章里多次探讨，有很多不同的角度。）
说到这里，大概我们也似乎能理解那个十恶不赦害死我的小托尼的灭霸，并不是无脑莽夫，也不是嗜杀成性。他口口声声说，那样做是为了宇宙更为平衡（虽然我们知道漫画里他同时也是想讨好妹子），或许并不是一句空话。
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在这个特定的时代……
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对人口，还有另一个期待——人口基数越大，受教育的人口基数越大，我们越有把握不会遗漏那个能带领我们“上天摘星辰”的人。
关心经济指标和国际形势的人可能多少会听到这样的理论，说的是，我们的社会已经停滞不前相当长一段时间了。由于技术没有突破性的、跃迁式的进步，带来生产力的极大解放，整个世界的经济正在逐渐进入“存量博弈”。所以我们看到日韩突然发生了摩擦，我们看到美国担忧我国在高科技产业链上崛起。
这不无道理，那么，有什么可以解救这个时代呢？是人口吗？不，“人口基数”才是。
有了更大的基数，我们就可以遍地撒网，随机捕捞。在科研上，“多投入才能多产出”这句话，其实意思有点绕。科研是在无边的空间里探索，逻辑推断和演绎固然可以减少一些无用的尝试，但总体来说还是在“试”。试得多了，只要概率不是0，终会有所回报。所以人口也是如此，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恰好有只“天才”鸟呢？
谈到这个，需要讨论一下医学方面的一个几乎不会被注意到的伦理问题。之前有个脑科的朋友说过，如果不是医学越来越发达，很多脑瘫儿，根本活不下来。
同样的还有成本高昂的植物人监护，使用大量药物保胎，细致复杂的艾滋儿童无菌隔离等等。在部分人看来，这是不合理的。消耗了大量的资源，换来的却可能是某些不利基因的代际传递和传播，某种病原的持续存活和繁殖。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