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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寺男孩儿上房记

《鼓楼静语》邮箱1225077169@qq.com

欢迎老街坊们投稿。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是北京大人们对淘气男孩儿的一种统称,估计全国各地都认同。


我打小儿就住在辛安里68号农工民主党中央的机关大院里,院子很大,由前院,中院,中后院,和后院组成。

那时候,大院里的大小男孩儿有将近30几个。我是52年生人,在院里属于中不溜大的孩子,平时放学之后也就是和小伙伴们玩儿一些搧洋画,踢小足球,捉迷藏之类的游戏……时间长了觉的没什么意思了!

转眼我上小学四年级了,那时也没什么家庭作业,只是每周去景山少年宫国画组和布谷鸟合唱团活动两次。男孩子天性好动,一天到晚总琢磨怎么疯玩儿……喜欢上房玩儿纯属偶然。

我们大院有个小小足球队,说是足球,其实就是一个小花皮球。在中院里分成两拨,球门就用两块小砖头搭成。说是两拨孩子在踢球,不如说是乱抢胡踢,不知是谁一脚高球,小皮球箭也似的飞向天空朝着中后院不知去向……

我们这帮小崽子一窝蜂的奔向中后院找皮球,东寻西找也没有,正在着急之时,中后院西头北屋出来一位大哥哥,会拳击,脖子上老挂着一副拳击手套,长的特别凶,肌肉特别发达酷似美国拳击手泰森!在这里我们姑且把他称为泰森。平时我们都特别怕他。“你们干什么呢?” “皮球不见了!找不到了!”


泰森说,你们真笨!怎么不上房上找找!上房?怎么上啊?我们战战兢兢的说!跟我走!泰森大手一挥,那副拳击手套在他胸前晃来晃去威风极了。我们这帮小孩屁颠屁颠跟着!

泰森带着我们一群小崽子穿过中后院的夹道直奔后院西北角那有个小巷夹道走去,那是我们大院的最尽头,只见夹道尽头有一堵墙,墙下堆着一些旧桌椅之类的杂品,只见泰森往上一窜蹬着旧桌椅就上了墙头,“看什么呢,还不快上!” 泰森喝叱着。我们几个小伙伴连爬带滚地上到旧桌上,泰森在墙头又一个一个把我们拎了上去!

上了墙头,是一个平台,站在平台上我们腿肚子直哆嗦,不敢往下看。“都站好了,听我说!”泰森用手一指。我们几个溜直的站成一排,仿佛在听学校老师训话!泰森用手把那副拳击手套往脖后一撩,抱着肩膀对我们说道:你们都是小男子汉了,必须得勇敢一些,今后打架、上树、上房这些本事你们都得学会,但不许惹事儿,不许欺负人,记住必须注意安全,在房上走或跑一定要张开双臂保持平衡,重心要向右倾斜,(北京大多是瓦房,有斜角度)小碎步,向前看,胆子要大心要细。一定要穿球鞋,听见没有!“听见了!”我们大声回答!“好了!找你们的皮球吧!我走了!”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只见泰森往后退了两步,猛地向前急冲双手似鹰翅般张开,两腿一纵,飞身一跳,那副拳击手套随着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泰森不见了,他居然从小平台上跳了下去!不见了!消失了……我们都看呆了!

小皮球虽然没有找到,但泰森的一席话却深深的鼓舞了我们,从那天起我们开始了技能训练。后院有两棵枣树,我的决心是先征服它,一米,两米……一周后小伙伴们都轻松的爬上了枣树,我们欢呼着,雀跃着,虽然一个个手心磨破了,鞋子也刮坏了,衣服扣子也掉了,但那种征服感可爽了!

紧张刺激的上房练武开始啦!小伙伴们都是利用大人午睡的时间偷偷溜出了家门,按照约好的时间悄悄来到后院小夹道集合。有了上次泰森的指教,我们几个不费力的就从小夹道窜上了平台,上次由于紧张没怎么观看,如今四处一张望,哇!美极了,房连着房,院连着院,连壮美的鼓楼看着仿佛都就在眼前……

上房之后最难的就是走独木墙,它是连接院与院之间的一堵墙,高约三,四米,宽也就十几公分,长短不一,短的几米,长的约十几米,站在墙边直发晕,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能骑着墙头一点儿点儿蹭过去,又累又慢……后来不知谁喊了一声,“泰森来啦”还真邪了门儿,我们一个一个还真站起来走了过去!独木墙这关过了,其它的就不在话下了,大约十天后,虽然我们不能飞檐走壁,但却也能在房上身轻如燕,如履平地了!

这小男孩有了点儿本事就该显摆了。首先我们先要串门儿,所谓串门儿,就是要从房上到认识的同学家去玩儿。

我们大院的房紧挨着小辛寺胡同,过去也叫西辛寺。大院西墙外那也就是辛安里二巷,三巷,四巷。最近一墙之隔的就是62号,我的小学同学崔锡兰,崔锡玉,贾荣增……等都住在那里,以前找他们玩儿都是穿胡同过去,现在长能耐了,我和我弟弟有路不走偏上房,从房上过去到62号院小墙跳下来,玩儿够了再从房上返回,真把自已当燕子李三了!

小辛寺40号有一位我们黑芝麻小学同学叫于昌谷,他的手风琴拉的特别好听,我们过去常去他家听他演奏……自从上房运动开始后,发现我们大院后夹道那个平台下面居然就是他家,这下可好了。一天放学之后,我们商量好了准备偷袭40号院吓唬吓唬于昌谷。

我们悄悄的来到昌谷家的房上,趴在房檐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昌谷背着手风琴来到了院子里,坐在椅子上开始拉琴,正当他摇头晃脑沉醉在音乐之时,“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我们几个在房上大喝道!把于昌谷吓的手风琴差点儿掉地上。哈哈哈哈,我们开心的仰天大笑,昌谷定晴往房一看是我们几个淘气包说:快下来别摔着。说罢要去搬梯子!昌谷,别,别,不用梯子!事先我们早侦察好了他家大门口角上有一木头电线杆子。小哥几个迅速像猴子般依次而下!来到昌谷家,昌谷又到对面院子把黑俊光哥几个叫来大家一起玩牌,唱歌……顺便说一下,黑俊光是回民,他父亲就是原来小辛寺胡同对面马路西洪吉纸店的职工,我们都是黑芝麻小学的好朋友,好玩儿友。玩够了,疯够了,嗖嗖嗖,几只淘气的小猴子又爬上电线杆子上房了,顺着四巷,三巷,沿着房脊一溜烟儿的颠儿了……

那段时光真快乐,小伙伴们有什么高兴事儿,伤心事儿,看什么电影啦,谁又发现哪有好玩儿的地方啦……都不约而同的来到房上小平台倾诉,交流,…小平台俨然成了议事厅,房上变成了习武场。


转眼春天到了,一片郁郁葱葱,到处都是绿色,5月份了,后院的枣树枣花开了,淡黄色的,可香可香了,闻了之后特别舒服,那时我每周要去景山少年宫画画,老师留有写生作业,以前我都是背着画板去什刹海画点儿喜欢的东西…咦!为什么不上房去写生,房上站的高看的远,那会是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暖融融的中午,我背着画板,兜里揣着我心爱的口琴,一个人悄悄的爬上了后院夹道的平台。映入眼帘的是宏伟壮美的鼓楼,太美了!何不画画鼓楼,对!就这么着!

我爬上最高的房脊,坐下后打开画夹,观察片刻,拿出画笔刷刷刷开始了写生作业,微风从耳边拂过,不时飘来阵阵的枣花香,一群鸽子从蓝天飞过,悦耳的鸽哨声由远而近像长笛在演奏,白云朵朵在鼓楼边飘来飘去……

画累了歇息一会儿,从兜里掏出我心爱的口琴,吹上一段少年宫布谷鸟合唱团经常演唱的一首歌曲,“小溪流水响叮咚,一路撒满笑声,早晨问候光明的太阳,晚上拜会月亮和星星……”口琴吹出的曲子飘向天空,飘呀飘呀,连飞翔的鸽子似乎也停下了脚步,驻足聆听这悠扬的琴声,少年时代美好的时光,这一刻仿佛在凝固中……

说起这支口琴,还有一段令我永生不忘的故事……

小学三年级开学的时候,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班主任马老师把他叫到讲台上,同学们,今天介绍一位新同学,他叫“刀土木乐”听了这名字,大家轰堂大笑,从来没听过四个字的名字,太逗了!大家不要笑,他是蒙族人,马老师说道。

我们仔细看去,讲台上站着一朴素的男孩,留着盖头,红红的脸膛,厚厚的嘴唇,眯缝着双眼,不知所措的搓着双手,他的双手又厚又大……他局促不安的环顾四周,大家欢迎呀!马老师大手一挥,他赶紧鞠躬说道:我是刀土木乐,大家号(好)。只听“咚”的一声,他的头重重碰到讲桌上。又是一阵哄笑!憨厚朴实是蒙族人特有的品质,小刀同学也是如此,刻苦学习,帮着值日生扫地,由于地域的原因,他的汉语说的不是太标准,我俩放学常常一块儿走,他就让我纠正发音,渐渐的我俩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放学,他让我去他家玩儿,我非常高兴的跟着小刀来到位于豆角胡同路东一个特别大的院子里,进了家门他拉着我的手跟他进了里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木盒里有一支漂亮的口琴,那口琴是木格的,口琴银光闪闪,上面还刻着我不认识的外国字!小刀说:送给你的,你是我的好朋友!

我接过小刀的礼物高兴的蹦了起来!第二天我把口琴拿给音乐老师看,老师看后说这是支德国🇩🇪口琴,又简单告诉我吹奏方法,从此我和口琴有了不解之缘,记的我吹的第一首曲子是《美丽的哈瓦那》

小刀和她奶奶在一起生活,他奶奶那时就在方砖厂东口菜站前推个小车卖冰棍,卖自制的小碗山楂糕,奶奶个不高驼着背,穿着蒙古那种蓝袍,腰间系着彩带,梳着一条花白色的大辫子。天热的时候还盘在头上,奶奶特别慈祥,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当她知道我是小刀的好朋友后特别高兴,经常让我去她家做客,给我们吃她自制的小食品……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有一天上学发现小刀没来上课,怎么了?难道他病了?下课后一问老师才知道,小刀和他奶奶回内蒙了……没见上一面,也没留下一句话,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伤心的流下眼泪……

如今,每当我用吉他弹起《梦中的额吉》乐曲的时候,眼前总浮现奶奶慈祥的面容,还有我儿时的好朋友,刀土木乐那憨憨的笑脸。

转眼上了中学,文革开始了,69年响应号召又插队去了。带着小刀送给我的口琴,还有我姐姐送给我的《外国民歌200首》跟着地安门中学的热血青年们奔赴了东北吉林插队落户……

插队的生活艰苦单调,只有口琴和《外国民歌200首》陪伴着我。不久,公社郭公安带着一干民兵到知青点把我的口琴和《外国民歌200首》没收了,说是我传播资产阶级黄色思想(他们哪知道,那些外国民歌都是世界文艺瑰宝),哎!那个扭曲的年代。到了公社写了检讨后才知道,是我们知青集体户一位Zhao姓女生告发了我。(现在叫举报)究竟为什么?你也是北京知青,咱们是一个学校?你也住鼓楼后某胡同,……刀土木乐,我的朋友,你送给我心爱的口琴从此消失了!……

日后我虽然拥有了多支各样式的口琴,但它们都远远没有小刀送给我的那支弥足珍贵!

北京的春天很短,转眼夏天到了,小伙伴们也放暑假了,小伙伴们先在什刹海下水玩儿个够,上岸后揪根柳条编个帽子带在头上又上了房,你扮演鬼子兵,他装扮胖翻译,还有老钟叔,小嘎子……一个个拿着小木枪在房上打的不亦乐乎!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我们一个个爬上枣树吃了够,哪怕羊剌子蛰了也要一饱口福,大人们戏称我们是“蚂蚁上树”后来才知道那是一道菜!

与68号一墙之隔的70号是美院宿舍,他们院里靠我们院北墙种有黑枣树和桑葚树。树枝都歪向我们房上啦。当果实成熟之时,我和我弟弟,还有小伙伴们带着小笼子装着小白兔,带着蚕宝宝上了房,我们敞开肚皮吃着黑枣,桑甚,蚕宝宝咔嚓咔嚓啃着新鲜桑叶,小白兔惊奇的看着我们,吃饱了我们往房上一躺,那叫一个得劲儿……

冬天来了!寒气逼人,我们几乎不上房了,有一天下午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我们不约而同上了后院小平台,站在房上四处望去,片片白雪漫天飞舞,鼓楼在大雪中更加壮美……雪一下停了,不一会儿,西边升起了大片晚霞,红极了!我们被这奇观惊呆了,小伙伴儿们手拉手站在那久久不愿离去!心中不知怎地竞有一丝忧愁……

想泰森了!多少年前小平台上那惊人一跳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泰森你可好!……

怀念儿时的生活!

2022年4月语音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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