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河星辉
---梅山原创小说连载
五、辍学
“哈哈哈”，一阵开心的笑声打破了满河的沉寂，老三在老四的强攻下，早已经输得一塌糊涂，面前的酒杯空了好几个，虽然输的心服口服，但老三还是感到不可思议。这才几天，弟兄两个还较量过，老四可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今天是出邪门了。大家见向来拳中无人的老三今天接连落败，不由得都笑了起来，连老三也忍俊不禁。笑声回荡在房子里，扩散到院子中，飘撒在满河村的各个角落，把满河村尘封的星光般的故事，都从四面八方的岁月尘土中招引来，会聚在满河村，在月光的照射下，像金子一般，熠熠生辉。
“哎！”一声长叹，震颤了每个人的心思，大家不觉抬头看看二奶奶，只见二奶奶眼睛紧紧地盯着老二为民，惭愧的泪水再次溢出。
大家知道，老二为民是弟兄四个中文化程度最低、吃苦最多、经历最坎坷的。这么多年来，自己在外边滚打摸爬，吃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如今虽然是拥有几百万的固定资产，可一看到他未老先衰的样子，着实让人感到感叹。生活磨砺人，真像那个流行歌词所言：不经风雨，怎见彩虹？现在老二发了，生活也殷实了，可岁月留在他精神气质里的坎坷，是永远都不会磨掉的。这都是脾气倔强的二老头给孩子们造的孽。
二老头判刑走后，家里少了个顶梁柱，缺了个主心骨，孩子们没了靠山，只能任政治形势下的得意小人欺凌。老二为民是很聪明的，可有次学校组织的给生产队拾棉花，让为民从此与学校断绝了关系。
当时是深秋，满眼的秋色让孩子们惊喜不已，大家像出笼的小鸟，在广袤的大地上尽情地抒发着自己的热情。荒草丛生的秋天的原野，蚱蜢在鼓动翅膀飞窜，蝈蝈也躲在寂静的草丛里欢唱，麻雀穿越开满棉桃的田间吵闹，一切是那样的和谐、安谧、自然，偶尔蹦出的野兔，让孩子们一阵惊叫。秋天的田野因有的孩子们的加入而变得热闹起来。
穿梭在棉田里的孩子们，像辛勤的蜜蜂，在棉桃上尽情地抒发着对集体的热爱；像翩翩飞翔在花丛上的蝴蝶，在忘情地采摘开放的雪花般的棉花时，誊写着孩子的真诚和责任。大家弓着腰、踮着脚，爬行着，一篮子一篮子地把收拾的棉花送到棉田地头，快乐伴随着热闹，在秋天的棉田里演奏着丰收的乐章。
当为民把自己谨慎收拾的一篮子白花花的棉花送到地头时，和自己过不去的坏小子张四，鸡蛋里面挑骨头，暗地使坏，叫了一声“为民”，随手将一把棉花碎叶子撒到篮子里，大声叫嚷：“反革命崽子！想搞破坏啊！”立刻引来了好多凑热闹的同学，大家立刻拿出对党对国家的忠诚和对地富反坏右子女的憎恨，纷纷指责辱骂为民，更有甚者，对为民动手动脚起来。
为民满眼含着委屈的泪水，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时的尴尬与无奈，屈辱与悲痛，如果眼前有个洞，为民也要钻进去，可惜，广袤的棉田就是没他遮羞的地方，为民只能满眼噙满泪水，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一赌气，把篮子里的棉花向蕃上一倒，哭着跑走了。从此，不论谁劝说，为民就是不去学校，他恨透了学校，恨透了同学，也恨透了老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没人给他澄清事实，没人为他说句公道的话，也没人为他打抱不平。为民从心灵深处离开了学校，走上了捂着眼睛过河的生活之路。小学二年级的文化水平，着实让为民在今后的生活道路上遭遇坎坷。
辍学在家的为民，并没觉得自己比别的孩子缺少什么。虽然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在那样一个政治挂帅的环境下，为民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活泼爱动的他，变得沉默寡言了，年幼的孩子过早地思索如何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来帮助母亲，不必说整天跟着母亲上田地锄草，帮母亲在山芋席埂上翻山芋秧，闲着的时候就挎起大粪叉子去拾粪，再不然就去河里摸鱼钓虾，在炎热的夏天割草，在寒冷的冬天捉雀，虽然没有学校里开设的那么多科学知识，但凭借自己的勤奋好学，他也能算出一些简单的生活数学，认识一些字，再加上自己整天跟着“臭老九”们的屁股后面，也从他们那里听到了不少的故事和文学历史人物。
当然，像学生倒背如流的毛主席语录，为民是一点记不下来的，但像大家课堂上都不学的一些科学知识，为民倒学的不少，他虽然不能像“老九”们所告诉他的什么高尔基那样遍尝生活的艰辛而写出“人生三部曲”，可他发誓要凭借自己的力气和聪明，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力所能及地减轻母亲的生活压力，为弟弟们攒够能上学的钱，这个梦想，像天上的繁星那样，在浩瀚的宇宙里，闪烁着自己的光芒，虽然不是那么耀眼，但它们势必发出了微弱的光，因此，从那时起，他养成了天天晚上，在兄弟们都酣然入梦之后，他爬在窗户台上，遥看着天际边熠熠生辉的星星，在星星的照耀下，在星光的抚摩下，他安然入睡，这习惯让他一直保留了好几十年，不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他都保持着。
二老头不在家，又赶上那样一个晚上说床头话，第二天就划清革命界限的日子里，为民真可谓失去了很多，难得可贵的是他也在社会大学了学到了许多东西，这为他后来的创业与发达，打下了坚实的社会基础和能吃苦耐劳的精神毅力基础。
渐渐地岁月在十指间滑落，二奶奶带着几个孩子也吃尽了苦头，同时也遍尝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做事情小心谨慎不必说，就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和委屈，也只能回到家里偷偷抹泪，慢慢地，孩子们发现，只要一跟二奶奶说，二奶奶总是陪着小心给人家说好话，请求人家宽容，在孩子们都睡熟过后，她只能默默地啜泣。本来是别人欺负了自己的孩子，没办法，二奶奶只能低头做人，谁让自己的男人触了霉头，撞在了政治运动的枪口上那。孩子们以后不论再受到多大的委屈，也不再告诉二奶奶，生怕给早已经身心疲惫的母亲添心事，遭罪受。孩子们失去本该有的快乐，本该有的依靠，本该有的做人尊严，大家陪着老子的不合适宜的抗争而遭受迫害、欺压与凌辱。
孩子们在被大家排挤出快乐的当儿，也只好自己找命运相济的孩子们玩耍，虽然没那么放肆，但也自得其乐。大家不敢大声嬉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取闹，但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做一些开发智力的游戏，却也是一种享受，在压抑的时代和环境里，他们过早地认识了这个社会，也学会了在逆境中求生存的本领，这为他们今后的事业发展铺平了道路，当然这种财富，是他们牺牲了自己应有的快乐童年换取的。
在困苦的条件下，他们疯长着叛逆，积淀着倔强与不屈，滋生着走出去闯世界的念头。就像为民，在农村学了木匠，又学泥水匠，整天里拿着汗水在跟信得过的邻居做点木工活、瓦工活，时间长了，他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木匠、小瓦工，别的不说，就拿二老头家的四间土砖结合的房子，那还不是弟兄四人没白天没黑夜地拉土，啃掉一苇箔圈的山芋干，找了几个要好的师兄弟，靠老大报国没命地拉“板脚”搞运输挣的血汗钱盖起来的啊！
说起老大报国拉脚挣钱，弟兄几个都打心眼里敬服，就连满河的乡亲都赞佩报国，那可是15岁的孩子创家业的佳话。孩子们慢慢长大，家里仅靠出工挣工分是完全不够如老虎般的孩子们。万般无奈之下，二奶奶求到在外领着大伙靠拉平板车搞点运输挣钱养家糊口的弟弟，虽然孩子还小，可家里实在难以维持下去了，也只好让孩子辍学出力了。当时老大报国的学习成绩是很好的，可家庭吃不上饭，哪还有精神和精力及心思学习啊。没办法，好歹上完高小，15岁的报国就肩负起代父养家的重任，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自己的弟弟们要活下来吧，15岁那年，苕子开满紫色花的季节，报国两眼噙满泪水，告别了生活了15年的家乡，告别了自己的亲人，踏上了出力挣钱养家的路。哎！到底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谁让命运多劫呢！没办法，只好去认命拼命了。
15岁的报国哪里有力气拉起堆满平板车的钢筋水泥啊，尤其是爬山路的时候，他可是一步一把热泪，好在做运输头的舅舅照顾外甥，总是在拉上了坡后再停下车来，回头再帮报国拉。没出过重力的15岁的孩子，为了家，为了肩上的责任和义务，为了自己的弟弟们能吃上一顿饱饭，为了能替为家操碎心的母亲减轻一点负担，只能强咽着悲苦和疲惫，在风里雨里，拼尽所有的力气，拉着载满他希望和心意的重车，在生活的坎坷道路上，蜗牛般爬行着，爬行着……身后的汗水和泪水，注满了深深浅浅的脚印，在崎岖的人生之路上延伸着，延伸着……那穿破的脚底水泡，那层叠的脚跟老茧新茧，那穿破了无数双的鞋子，向世人讲述着一个15岁孩子的真诚和责任，向不平的社会控诉着15岁孩子的不幸与痛苦。
报国的血汗钱不停地由舅舅给捎回家，除了每个月要交给生产队30元的买工分钱，剩下的由二奶奶存起来，二奶奶不论怎么手头紧，都不舍得花孩子的这笔血汗钱，平时靠养几只鸡、喂几头猪、羊、兔子等生灵子来填补家用。二奶奶心里明白，孩子在外边出力流汗不容易，这钱不能随便动，要给孩子攒着，等孩子大了，说个媳妇用得着。善良的二奶奶领着孩子们吃着每年一人18斤的小麦工分口粮，靠着一些允许喂养的家畜、家禽，在鸡屁股里扣钱花，在兔子毛上找口粮，在猪崽、羊羔身上供孩子穿衣上学，虽然养的鸡下蛋多，兔子壮，猪崽膘肥，羊羔成群，可她实在不舍得吃，就是喂伤几个猪崽羊羔的，她也连夜肩挑、背扛，赶几十里乡间夜路，送到收购站里廉价处理，换点小钱，即便孩子们馋得留口水，二奶奶也是骗着孩子们说：“等到年，咱也买上几斤肥猪肉，再买些粉条，让你们都好好解馋。”话说了无数次，可每次孩子们都攒着馋嘴盼到过年，二奶奶总是不割点肥肉让为民等拉馋，馋得孩子们眼泪汪汪，只有靠自己动手了，于是哥几个，在夏天的河里摸鱼，秋初的雨里捉蝉，冬天的水塘里揭冰捉鱼，或在垛成山的山芋秧垛上捉麻雀，虽不能与别人家的孩子比，但也能拉馋解馋。
那年月，为了吃饱肚子，很多人裤腰里装点生产队里的粮食，回家让孩子们填饱肚皮，可二奶奶是打死也不敢的，她知道在这个世道，自己一家人是和别人不能比的，人家偷偷摸摸没事情，可摊到自己身上可是天大的罪名，甩都甩不掉。
她清楚地记得，曾和自己一起挨批斗挨罚扫雪的王右派的老婆葱白，虽然祖宗八袋都是赤贫，可到她这一代，爹娘偏偏眼“瘸”，把让人嫉妒和害相思的葱白嫁给一个教书先生老王。因为人长得标致，而且皮肤白得很，就是站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葱白的白皮肤也只是红润点，尤其是让满河村的大老爷们看了心惊肉跳的如葱白的腿，大家都忍不住啧啧声叹，尤其是那些公羊式的不老实的男人，回家就和黄脸黑皮肤的老婆吵架，于是，满河村的娘们们都暗地诅咒葱白早遭殃。
那“该死的”王先生书教得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十里八村的也叫得响，已经升到校长了，本来是春风得意，可有一次在办公室办公疲惫，便走到窗前，爬在靠东南角的窗口前，不巧的是窗口前的玻璃上有一个破洞，王先生也是命该遭殃，就是他多事在窗口洞前贴着洞口向外看了几分钟，结果被办公室里的人告发，说他是心系台湾，想与老蒋一起反攻大陆，结果第二天就被红卫兵造反派们揪了出来，头上戴着纸糊的高帽子，眼睛被用黑墨汁涂成黑眼睛，被红卫兵造反派们反扭着胳膊架起了飞机，大家义愤填膺地又批又斗还打骂，“反革命右派”、“台湾狗特务”的牌子紧紧挂在脖子上，游街批斗，结果也被判刑劳动改造去了。失去经济来源的王右派老婆，整天哭哭啼啼，但也没办法，虽然也哭得死去活来的要和王右派划清阶级界线，可谁敢要这样的女人做媳妇，虽说当时光棍汉不少，可阶级斗争把大家都斗怕了，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敢越政治雷池半步。
结果离婚不离家的王右派老婆葱白，领着三个孩子苦苦地在政治歧视下挣扎着，就是自己觉得冤屈，也仗着和当时的村干部们有点沾亲带故的交情，结果看人家在田地里拼命地往裤腰里塞山芋，葱白也动了心，结果人家都没事，偏偏葱白被捉到，弄得是被脱光衣服搜身，遭羞辱得生不如死，还挂着几块山芋在脖子上，自己敲着响锣，嘴里吆喝着“偷集体的粮食可耻，大家别学我……”悲怆的叫声与响亮的锣声，让大家听了，都觉得可怜，当然平时嫉恨葱白招惹自己汉子的娘们，这时都跟着看热闹，无知的孩子们学着脚步蹒跚的葱白，在她身前身后，拼命地学着她的“检讨”乱烘烘地叫嚷着，羞愧的葱白披散着头发，流着羞辱无助的眼泪，满街走着，“溅货！”“骚娘们！”“狐狸精！”几个平时被自己的男人折磨打骂的女人向着葱白吐着口水，借着这难得的机会，辱骂葱白，葱白脑袋里乱烘烘的，耻辱让她尽力地寻找一个遮羞避辱的地方，可她极力寻找，仍然没有找到，她绝望起来。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冲她喊到“可怜的孩子，到天国里来吧！”
虽然这声音只有一声，可葱白好像找到自己的归宿，只见她昂起头，把披散在脸上的散发用手拢了拢，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挺直了腰杆，抡起锣锤，拼命地击打着手里的破锣，大声地喊：“我冤枉！我冤枉！偷拿集体的东西的人多的是，苍天，为什么只抓我？！大地，为什么只让我游街！”这出乎意料的叫喊与悲怆的哭诉，让所有的人吃惊，几个调皮的孩子只跟着叫嚷了半句，都把嘴巴绷紧，没再敢重复下去。村里的干部们忙上前制止她，没想到孱弱的葱白居然拼命挣扎反抗，她用头顶前来拉她的村干部，用牙咬赶来堵她嘴的人，她简直像只发了疯的母狗，见谁咬谁，碰谁踢谁，她哭嚎着，挣扎着，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她，大家都吓傻了。这场那个岁月司空见惯的闹剧，最终是被几个平时老实善良的妇女劝说着结束了。可谁都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葱白上吊了，还是在学校的大门前的绒花树上吊死的，葱白穿着结婚时的衣裳，在紫色的绒花陪伴下，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绒花，开在初秋的季节。
二奶奶一看到别人偷拿集体的东西，就不由得浑身打颤，葱白的教训是惨痛的，自己可不能犯混。“谁的孩子谁疼”，别人是万万指望不上的，毁了自己不说，撂下没爹没娘的孩子，那只能是作孽了，像葱白撒手丢下的三个孩子，虽然大家不忍心他们忍饥受饿，但也是饥一顿饱一顿，谁当孩子看啊。哎！人哪，谁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啊，也许今天当运走红，可说不定明天你就触霉头，倒大霉，家破人亡。这个社会充满了变数，这个世道也没理可说，你只有一个办法：认命！
死了葱白后，满河村倒是清净了几天，也沉寂了几天，可那个时代，人是没法躲避倒霉运的。虽然集体的粮食被偷盗的现象得到了暂时的遏止，可饥饿的人们仍是千方百计地四处寻找填饱肚皮的食物，苕子刚开花，就有人打主意；杨柳刚冒芽，就有人像祖宗传下来的遗产那样占下来；生产队菜园子里的蔬菜刚结菜纽，就有人趁机扭走充饥，你就是看见了，他一口吞下去，你能拿他怎么样。孩子们更像饿疯了一般，不论张家的还是李家的，只要是能吃的能啃的果树，你别想等到熟了采摘，恐怕到时候你就只有望树兴叹了，更别说谁家自留地里种点瓜、果、梨、桃了，不论大小、生熟，只要被发现，你就是把它们藏到老鼠洞里去，你也别想躲过去。馋猫鼻子灵啊！二奶奶家的一斤白糖，几年没舍得吃，藏到房子的脊棒窝子里，可等到用时，怎么都找不到，气得二奶奶把几个孩子都审遍，孩子们都委屈地说不知道，结果过了几天，疯了的赵三，不知道怎么趁二奶奶一家人不在家，翻墙入院，找到后一顿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如果不是因为他偷东家摸西家被捉到，这桩冤假错案，孩子们不知道还要背多久。哎！当时的人们，都饿得没了廉耻。这也难怪，谁让大家的思想觉悟高、理论水平强呢，整天地背毛主席语录，田间地头跳“忠”字舞，“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喊得响，只要你眼睛转得欢，能绝情，一定有“幸福”享！生产队的大锅饭还是很诱人的。像二奶奶家这样的阶级成分，只能眼睛巴望着别人大口小口地享受“共产主义”的优越性，自己只能慢慢吞噬黑五类分子的苦果了。所以说，阶级身份，让很多人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离开了集体，大家就像被放生的鹦鹉，有早一天，会被生生饿死在食物丰富的大自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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