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地一家春
深夜，西景园。
时已初更，近园的西角门忽然一阵嘈杂，尽管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惊醒了周年保。
他低呼一声：“小明子……”
小明子睡眼惺松地爬起来问：“师傅？您叫我……”
“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好……”
西角门是宫中侧门，深更半夜的有人秘密出入，他这个管事太监可不能不闻不问。
半晌小明子回说：“我出去的时候，把守宫门的待卫刚放了一伙人出去，我向待卫打听是谁，却什么也问不出来，只是我打量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似乎是小安子……”
“小安子……他们往哪里去了？”周年保急问。
“实在不知道，似乎是向西边去了。”
“西边……”周年保点点头，不再说话。
“师傅，您想到什么了？”
“如果没错的话，小安子带出去的人，多半是兰贵人了……”
小明子静静地听着。
“近来洋人和长毛闹得厉害，皇上在圆明园批折子，听说把眼睛都熬红了，这个时候他最需要什么？”
“师傅，您是说……”
“这时候皇上最需要的是女人！可又不是普通的女人，是要能分他忧的女人。宫里的女人聪明美丽能歌善舞的要多少有多少，但能分皇上之忧的就只得她了。”
小明子见师傅说得郑重，可自己却一点也不明白，不禁搔搔头。
周年保笑着说：“你才多大了？说了你也不懂。象兰贵人这般人才，得宠是早晚的事，只是只得后宫之宠，那可很靠不住。宫里不断进来新人，旧人间也你争我斗，皇上只有一个，恩宠能抢得到多少？早听说兰贵人知书识礼，为人又果然决断，皇上身边，才真是需要这样一个人呐……”
小明子点头说：“我这下似乎明白了一点……”
“角门西去是圆明园。兰贵人这一去，皇上龙心自然大悦。所以说小安子聪明，他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让皇上高兴，皇上越高兴，他的位子就坐得越稳当。这么多妃嫔都想争宠，只怕私下里也时时有人巴结小安子，他偏选中了兰贵人，真是好眼光……”周年保不住点头叹息。
“师傅您足不出西景园，怎么能看出这么些？”小明子按捺不住好奇，大着胆子问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在这宫里头，耳朵不灵，眼睛不亮，只怕活不长。若只是粗使的太监还好，但伺候人的人，就不能不琢磨人。我们虽然在冷宫当差，可别以为这差事就好当，如果你把这冷宫里的人都当了死人，那自己早晚也要掉脑袋。冷宫里的人也连着外面那些个炙手可热的人呐……”
“徒弟这下明白了……”小明子语带欢喜地说。
“猴崽子，你明白什么了？”
“我想明天咱们就给程氏挪间好屋子，最好再多关照一下日常的起居饮食……”小明子小心冀冀地说。
“好好……”周年保摸着他的头说：“你见事虽然不快，但总算也明白了。你如有小安子一半，只怕早就不用在这冷宫里头当差了。”
“外面地方太大，徒弟怕是应付不来，在这里就很好……而且小安子做的事，我是怎么也做不来的……”
周年保哈哈笑了几声道：“说你见事迟，有时你倒也聪明，明天就快去办吧。”
“是。徒弟明天再去打听打听，今晚出宫的，究竟是不是兰贵人……”
“又何必明天巴巴的去打听？你只要睡觉惊醒着些，看看天亮前回来的是不是兰贵人就得了。”
寅时刚过，西角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安子扶了兰贵人进得宫来。
兰贵人行了数步，向小安子道：“安公公也忙了一夜，不必送我，快去皇上那边吧。”
小安子躬身答道：“皇上嘱奴才定要把贵人送到绮兰轩，奴才不敢不遵旨。”说罢凑近两步低声说道：“皇上还吩咐了叫贵人好生歇着，今晚皇上还在天地一家春批折子，还要您伴驾呢。”
兰贵人声色不动，也低声答道：“有劳安公公费心了。”
小安子哈着腰说：“贵人这话，奴才怎么敢当？说实话，奴才从没见皇上这么高兴过，这都是贵人您的福气和本事，奴才只不过传个话而已……”
“安公公只消递得上一句半句话，我可就感激不尽了。”
“娘娘您言重了，依奴才看，只怕过不了多久，您就要晋嫔位了。后头日子长着呢……”
言罢二人相视一笑。
西景台，程氏在小明子的搀扶下，进了新屋子。
“您看这间屋子还过得去吗？”小明子又抱来些簇新的细软，给程氏铺在床上。
程氏眼见屋里连茶杯都换了新的，想想这数月在那监牢不如的地方过的不人不鬼的日子，不禁掉下泪来。只一迭声地说：“谢谢你和周公公照拂。”
小明子见她如此，赶忙跪下说：“您可万万别这么说，这都是奴才们应当应分的，兰贵人近来很得圣心，只怕这里您也住不了几天了。”
程氏闻言喜极而泣道：“兰儿果真能救我出去吗？那……我做梦也没想过……小公公你快快起来，我现在是庶人身份……”
小明子接口道：“身份倒不要紧，您要多多保重才真。近来兰贵人忙，但常遣青云姑娘来探问，问你的饮食进得好不好，身子好不好。”
程氏拭泪道：“可难为她这么记挂着我。”
小明子道：“我师傅说了，兰贵人果敢决断，有勇有谋，一般的男人也不如。但最难的还不在这里，她重情重义，这才最为常人不及。宫里头多的是争斗，少的是情义，所以当初他感念兰贵人的义气，才决定相帮到底，不过也到底是兰贵人和您的福气大，才没叫奴才们白费了心机啊。”
程氏道：“你放心，只要有出去的一天，我必不忘了你们。”
小明子道：“奴才们只不过凭着良心办点事罢了，您多保重，奴才告退了。”
出得西景台，远远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小明子抢上两步道：“是青云姑娘，兰贵人好吗？”
青云道：“贵人自然好。我有急事要找周公公。”
小明子笑道：“姑娘总是这么火急火燎的，我这就带你去见我师傅。”
进了西景园，青云也不待小明子通传，径直去找周年保。小明子知她是这性子，摇摇头，跟在后头。
周年保见了青云，刚想开口，青云道：“贵人有要紧的事，请周公公借一步说话。”
周年保微一沉吟道：“好，请随我来。”
（待续）
作者简介：
胡晓明，常用笔名：心泉与水瓶座，自由撰稿人，出生于江苏南京，39岁，在国企从事工会工作。
业余创作小说、评论、散文、诗歌，报刊上时有发表，一直在追梦的路上。近期作品有《胡说红楼梦系列》十篇。喜欢的作家有曹雪芹、金庸、张爱玲和亦舒。
个人格言：文以载道，文以修身，文以承愁，文以娱已。
联系方式：心泉与水瓶座微信号hxm83596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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