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仁东
序
我本闲人一枚，一无所长。在乡村中开一间小店，售卖些美酒佳肴、日用百货，以谋一家老小三餐之用。
店面虽小，杂事却多。进货、售货，一天到晚不太出得门。
平时，也没有什么星期天、休息日。
唯有一件好处：就是见的人多。所见的各色人都有，遇着不太忙的时候，我喜欢和顾客聊几句，一是增进友谊，二是增长见识。
聊天中，不时听到许多趣事，也不乏得到些许人生感悟。
现在，抽空把它记下来，顺流放入时间的河道，归汇进记忆的海中。
待有时，掬取几朵翻腾的小浪花，品嗅咀嚼一下它往日今时的味道。
01
墙外那一树杏花
都说春暖花开，可眼见惊蛰节气都过了，我们这里却什么花都没有开。
电视新闻里说，南方某地，早樱花盛开了，漫山遍野；过了一天，又说，南方某地，杏花盛开了，游人如织。
我的小店西墙外，有无花果、核桃树、石榴树、柿子树和杏树，它们都没有萌动的迹象。
我心里落寞的很。
据说，无花果也开花，可是她的花非常小，肉眼基本看不到。核桃树只会结穗子，和毛白杨结的穗子相仿。石榴树和柿子树，要先冒叶才开花。况且，她们开花散叶的日子还早着哩。
这里面，唯有杏树先花后叶，号称我们这里的春天第一花。
于是，我天天去看我的杏树，期盼着它早日盛开。
不经意间，枝条上，去年秋冬就埋伏下的“小疙瘩”们，一天一天，从干瘪瘦小慢慢变得丰满肥大起来了，颜色也由灰色慢慢变成浅红色了，最后又变成了紫红色。那些紫红色“小疙瘩”非常密集，一簇簇的排着队伏在枝条上，装点的那枝条像一串串诱人的冰糖葫芦。
再过几天，紫红疙瘩越来越大，有了花骨朵的雏形。
又过了一两天，紫红色花骨朵的顶部露了白。
一夜暖风吹过，早起来去看，她竟然盛开了起来。从远处看，花朵张扬着，拥挤着，枝条都显露不出来了，只看到繁茂灿烂的满树的花。走近了看，每一根枝条，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枝根到枝头，全都是花朵，密密匝匝数也数不清。这其中一枝刚绽开了有一多半，她悄悄探过了墙头，堪堪将脖子伸进了我的院子里。那羞羞涩涩的，探头进院里的花朵和花骨朵，就像是要急急忙忙去告诉她们的主人：“快起床来看吧主人！我们正缤纷了这还未喧嚣的春天！”
望着这满树的花，叫我一下想起了，那爱美的邻居小姑娘。记得去年春天，有一次，小姑娘插了满头的鲜花，满的没地方再插了，还不罢休，还想再拢一拢头发，让奶奶再给多插上几朵。
这个时候，你若是也来，站在这新鲜盛开的花树下，眼里看着久违了的、洁白的花朵，巧的是，还看到了也是久违了的，一只赶来凑个热闹的黄蝴蝶，鼻腔里嗅着了点那淡淡的、略带点苦涩的、混杂着一丝丝药香的花香味，心里会不会切实觉得，春天这才是真的来了，而且就真的正好就停在了你身边？
你会不会，像唐朝诗人吴融那样因为“春物竞相妒，杏花应最娇”，也“愿作南华蝶，翩翩绕此条”？
此时，我院墙外的这株杏树，业已盛开，远看去，没有绿也没有红，只有一树洁白。稍近一些看，也是如玉似雪，几乎看不到别的色彩。
我再走近些，来到树旁边，摘下一朵花，仔细观察。花朵不大。紫红花萼，每瓣花萼长约两三毫米，五瓣花萼呈五角形，底部连在紫红花钟上。花萼里面是五瓣卵形的、薄薄的、纯白的花瓣，每瓣大约有十毫米，也呈五角形，和花萼正好错对开。花的中心，是花蕊。每根有头发丝粗细，大约有二三十根的样子，比花瓣稍短一点，除了最顶尖上有一点米粒黄，一直到根部都是白色。
抬头看看其他的花朵，除了少量的，花蕊中下部呈玫红色外，大部分花朵通体都是纯白色。
这时，我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明明是白色的花，为什么千百年来，人们都叫她“红杏”呢？你若不信，有那路人皆知的，宋朝诗人叶绍翁的诗为证：“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就此，我上网查了一下，大概的解释是说，“杏花未开前，或刚开的时候，白色花瓣未露或露出来的较少，紫红色的花萼远远看过去就是一片红色，人们把紫红色的花萼错认做红花，所以称她为红杏”。
这个说法到是有道理，头几天我看到的也正是这种情形。我又往前走走，站到树底下，抬头往上，从不同角度仔细观察，还真看到了不少紫红色，那正是花萼的颜色。
由此看来，叶绍翁先生写的杏花是才开和未开的杏花啊。
又过了几天，春分节气过了，杏花谢了。满地都是洁白的花瓣，着实让人有些伤感。
可是，抬头看看杏树，只见仿佛又是满树红花。
原来，白色花瓣掉落，紫红色的花萼完全裸露了出来，花蕊也突出出来。并且，有八九成的花蕊都成了玫红色，剩下其他很少量的花蕊是白色的，只有极个别枝头还有未凋谢的，零星的杏花是白色的。
我又怀疑，叶绍翁先生看到的红杏是不是这个谢了花的“红杏”呢？此时，又想起了温庭筠的一句诗：“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可见，古人早就观察到了这些，只不过年岁太久了，我们没有完全了解、体会古人所说的罢了。
一句“出墙红杏”，七八百年来，很多人竟然把如此洁白如玉、纯洁无瑕的杏花当做了水性杨花、不守本分的女人的代言，真是天大的冤枉！作为杏花的邻居，今天，我不揣冒昧赋诗一首，以正其名。
《杏花》
醉蝶游蜂不必来，知音许看浣溪腮。
冰心哪怕红墙误，早借东风次第开。
不知道今天的你，是否也愿做那冰清玉洁的杏花的知音，为她正名呢？
作者简介：
杨仁东，闲人一个，喜欢没事胡诹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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