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鱼郎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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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勇军

出了五服的二大爷，是张氏家族里几位屈指可数识文解字的人物，人称“秀才”，名符其实，乡试得名。续家谱，写文书，过年编写春联，族中凡需动手写字的事多半少不了他。可惜家境贫寒，书香门第到此为止。膝下两男二女，无教无学，目不识丁，外人叹言：“瞎了二大爷一肚子墨水！”兄妹四人，二哥最聪明，但年纪轻轻就干起了卖鱼的营生。  

那年月贩卖鲜鱼可不是件容易事。一条扁担两个筐，全凭双腿闯天下。老家到东平湖70多里路，半夜三更鸡打鸣，带上煎饼，顶着星辰赶路。路途蜿蜒，凹凸不平，翻山越岭，脚蹬千层底布鞋前行。东方鱼肚白，出了肥城地，踏上东平域。汗水溻透衣，口干舌燥，无处饮水，放眼打量何处有水，且走且看，眼见不远处老汉晨起挑罐打水，心中窃喜，疾行两步，追上老汉近前谄媚：“大叔行善，讨一口凉水解渴可好？”老汉二话没说，放下水挑子让他痛饮。二哥斗胆毫不客气，嘴对罐口畅饮一气，双手合十，深表谢意。午时到达东平湖畔码头鱼市。询问几家鱼市行情，停留在意中物美价廉的鱼商摊前，挑拣了百十斤鲜鱼，分装两筐，过称付款，离开人欢马叫熙熙攘攘的古城闹市，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城外背静处一家小饭馆，午晌已过，饥肠辘辘，要了一碗打卤面，狠吞虎咽下肚，不误时光，匆忙上路。挑起两头翘的弯弯扁担，两筐鲜货，颤颤悠悠，伴随着担子两端一上一下的节奏，晃开身子，摇摆手臂，迈开双腿，大步流星，踏着和谐共频的步伐疾行。扁担压膀疼，边走边换肩，右肩换到左肩上，步履如行云流水，格外引人注目。日落西山，路上巳罕见行人，才住宿路边小店。翌日晨羲未露天朦胧，挑起担子返程还乡。一路艰辛，一路汗水，风风雨雨，冬春交替，为了养家糊口，甘愿做一名乡间卖鱼郎。鱼市上他口碑载道，货鲜价廉，秤头足两，能赊能欠，所以鱼货很快售罄。二哥脑瓜聪慧，那时兴16两1斤制木杆秤，秤鱼几斤几两，秤落鱼款报出，世人佩服。  

天长日久，集市上开茶馆的掌柜女儿，平时在街面茶炉拉风箱，给摊位提壶送水，看中了二哥的人品，眉来眼去，萌生爱意，央求父母托人到二哥家提亲。人托人，亲托亲，好不容易找到一位熟悉二哥家境的街坊，专门登门说媒，二大爷老两口喜上眉梢，媒妁之约，不征求儿子的意见，当面满口应承。事后才告诉二哥，其实他心知肚明。不久，按照乡间习俗，摆了“两大件”（当地俗称）定婚宴席，男一桌女一桌，酒足饭饱，皆大欢喜，众人知晓，定下两人的婚事，初步约定春节前举行结婚仪事。当年择黄道吉日腊月十六夜子时，女方八抬大轿送亲。新娘二嫂身高马大，比二哥高出半头，出轿时还闹出笑话。轿门上檐碰头打个趔趄，刮掉了新娘的蒙头红子，惹得众人忍俊不禁。男方摆下“四大件”（鸡、鱼、肘子、肉丸子四个大碗）两桌盛宴，款待送亲的客人。欢声笑语，敬酒让菜，喜庆欢快的气氛在夜幕下的茅草屋中升华，打破了小村庄的寂静。婚宴结束，朝霞升起。卖鱼郎成家后的日子越过越甜蜜。  

上世纪50年代末，二哥被社员们推选为生产队队长，卖鱼郎无奈放弃了多年经营的小生意，转身投入到集体化的农业生产。庄户俚语：“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干么咱干么！”二哥起初认为种庄稼是件容易事，其实不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上生产队长，就要操心几十户人家大家庭的日子了。南坡水浇地怎么种？西坡旱田咋安排？哪里适宜种经济作物大蔴？他是村里出名的“铁算盘”，召集老庄稼把式商讨全年的种植计划。每年全村6个生产队各项农业指标他都名列前茅。他有两手绝活。一是生产队男女劳力每天干活记工分，日记月累，男劳力日工记7分；女劳力日工记5分，每到月底算总账。记工员按记工手册逐一报数，会计打算盘积数汇总，二哥坐马扎抽着旱烟袋旁听，每算完1人的月积工分，会计就会问二哥的心算数字，对答如流，往往与算盘数吻合，他二人心服口服；二是农户家养猪长大，凭票到公社食品站卖猪。出发前一早把二哥请去，让他目测估算猪的毛重，便于心中有数，否则，不足标重不收。他站在猪圈旁，叼着烟袋，目不转睛打量肥猪，不一会儿就报数，真是一绝，食品站过完秤，上下误差不超3斤。卖鱼郎二哥的心算眼力，让乡亲们佩服的五体投地。  

白驹过隙，时过境迁，二哥巳至古稀之年。回眸人生，农民出身，卖鱼种地，当生产队长，两件大事，两全其美。幸福家庭，两子三女，三个大学生，一名博士，各自工作在异乡城市。纯朴的老农民二哥，携手白发偕老的终生伴侣二嫂缱绻共享温馨甜美的晚年。  

2021年10月24日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张勇军，山东省肥城市发展改革局退休干部，爱好文学，近年笔耕不辍，散文80余篇，被报刊杂志网络平台推出；400余首诗多为彔用。愿在文学天地享桑榆晚霞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