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杰蔡文姬

         文/梅边

    

      蔡文姬蔡琰，东汉末人。历史上鼎鼎大名者。其名之大，无需借助其父蔡邕名。因读《苕溪渔隐丛话》，有条曰：

 

      东坡云：“读《列女传》蔡琰二诗，其词明白感慨，类世所传《木兰诗》，东京无此格也。建安七子，犹含养圭角，不尽发见，况伯喈女乎？又琰之流离，为在父没之后。董卓既诛，伯喈乃遇祸。今此诗乃云为董卓所驱虏入胡，尤知其非真也。盖拟作者疏略，而范晔荒浅，遂载之本传，可发一笑也。”

      因翻《后汉书》，反复三四遍，竟无从查找。知道蔡文姬，全在其文学上的建树。遂从手边的《汉诗笺》查其小传；知道最后再嫁董祀。董祀？方记起《后汉书·列女传》最后有“董祀妻”一条；打开，果其然也，蔡琰传于此。

      由是大生感喟。堂堂蔡文姬，在堂堂《二十四史》中，竟借一无名小辈董祀条目留名，其悲也甚哉。

      悲不在蔡琰，也不在史书作者范晔。在整个传统封建制度。其重男轻女若是。几乎女人什么也不是，就是男人一附属物；不管这个男人是一只鸡，还是一条狗。

      蔡文姬先嫁卫仲道。仲道死，蔡文姬无子，归宁于家。（能归宁回家这一点，蔡文姬就很了不起了。各朝各代，出现过很多贞夫烈女，殉情于封建卫道士为她们规定的“妇德”之下。或终身守其夫家，或追蹑而逝。）后经董卓汉末兵乱，被匈奴掠去，凡十二年，生二子。（这又是一点了不起。能从两夫，且生两子。）因才后被曹操赎回，三嫁董祀。

  

      蔡文姬的文学成就，艺术性最高的，要数她的代表作《悲愤诗》两首。我们通常认为这是蔡琰写父死被掳生活于胡地的作品；因为唯有这样才“悲愤”。上面东坡盖认为琰之流离胡地，在父没之后。虽然诗里说是为董卓驱虏入胡（被董卓撵入胡地），只是作者的“疏略”；而范晔也没认识到这一点，又把它载到本传里，这就是范晔的“荒浅”了。这实在是令人发笑的。

      这点也许是苏东坡错了。如果诗里所写蔡琰入胡是为董卓所驱，那一定是董卓还活着。驱不是为杀了蔡伯喈祸及蔡琰驱，是世乱所驱（当时董卓手下确有一部分胡兵）。这样就是说蔡文姬是在董卓时就被驱入胡地了（史载是被匈奴掠去的）。不是苏东坡认为的“作者疏略”，载之本传，也非是范晔“荒浅”。但有人想以此来证《悲愤诗》不是蔡琰所写。苏东坡也想证，但又证不了，只是从诗格上分析，有所怀疑，但不拿出结论，一挑而过。他还是按正统观点，为是蔡琰所作；只诗中所叙董卓语，纠正是蔡琰的“疏略”（蔡琰能疏略吗？除非真的不是蔡琰作）。

      苏东坡从诗格上分析蔡琰《悲愤诗》两诗。《悲愤诗》词锋直露，像后来的《木兰诗》；这不是当时东京的风格。汉末建安七子之风格，是讲求含蓄内敛的；那作为蔡伯喈之女的蔡琰，应更得“含养圭角，不尽发见”了。这不是在怀疑《悲愤诗》是后来出现的伪作呢？苏东坡没说；只是说像后来的《木兰诗》，《木兰诗》已属于南北朝时北魏后期的作品了。

      我认为，一个时代的风格，是大体所指，不能压到每个人身上，总有个例外，特立独行，卓然不群者。蔡文姬塞外十二年，如历噩梦，特殊的环境，特别的遭遇，必定决定特殊的文风，写得泼辣而直露，一腔悲愤，喷薄而出。

      《后汉书》里范晔叙完蔡琰的身世（直到赎回）后，这样叙及其诗；“后感伤乱离，追怀悲愤，作诗两章，其辞曰”云。案《后汉书》所记，此诗写于赎回后；读其诗，见直叙到“新人”董祀，也确实归来后写。

    

      那么蔡琰入胡应在什么时间呢？当然不是蔡邕死后被董卓逼走的，那时董卓已死了。文姬入胡，是在父死后，也许是在董卓乱时和邕死（父亲死没死这点蔡琰当时也不知道）之前，是被匈奴掠去的。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记：

      蔡宽夫《诗话》云：“《后汉蔡琰传》载其二诗，或疑董卓死，邕被诛，而诗叙以卓乱流入胡，为非琰辞。此盖未尝详考于史也。且卓既擅废立，袁绍辈起兵山东，以诛卓为名，中原大乱，卓挟献帝迁长安，是时士大夫岂能皆以家自随乎？则琰之入胡，不必在邕诛之后。其诗首言'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共欲诛不祥’，则指绍辈固可见。继言'中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胡”原作“明”，今据徐钞本校改。）纵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逈路险且阻’，则是为山东兵所掠也。其末乃云'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则邕尚无恙，尤亡疑也。”

      这就是说，蔡文姬入胡，在董卓蔡邕之际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不能因为诗里叙以卓乱流入胡就不是蔡琰的作品。并以诗文结合当时的历史作出有力的论证。

     

      然曹操为赎蔡文姬，曹氏果真惜才如此也？“魏武……若祢衡辱为鼓吏,阮瑀屈列琴工,刘桢减死输作。文举、德祖,情事稍尔相关,便婴大戮,曷尝有尺寸怜才之意。”（胡应麟《诗薮》）曹操是非惜蔡之才，而惜蔡文姬为一女也。比如祢衡者流，这就是臭男所应得的了。谁让你祢衡不是个美女了，人都喜欢为美女让路。你为个美男也好啊，宋美龄就为张学良在蒋介石那里打开生路。或者祢衡辈才还是低，苏东坡就得到了三朝太后的保护，几次绝处逢生。

      人云富不过三代。诗也未有三世传者。曹氏直到其玄孙高贵乡公髦还富赡文才，则曹氏不啻三世矣。阿瞒何德，挺育多才。而曹操诸子率早亡，植最后死，年仅四十一，则固操之遗殃余孽哉！不管怎么说，是曹操赎回了蔡文姬。

      总之蔡文姬是一代女中豪杰，人中豪杰。她没有辜负自己的生命，活出了她人生最大的价值。蔡琰是蔡邕的独生女，她被曹操赎回后，凭记忆写出了四百余篇父亲留下来而流离罔存的古籍。尽管这也没有多少可信，或者是附加传说之言。然这更说明蔡文姬的名气之大。《后汉书》虽然以董祀传其名，但我们记住的还是蔡琰蔡文姬。“董祀妻”只是历史的一个屈辱符号而已。

                             2021-06-09  十里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