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心里话

作者：Otis

姥姥家

（图片来自网络）

高中三年的几乎每个中午，我都在姥姥家吃饭。

姥姥家是一处老宅子，自从我记事起姥姥姥爷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可以说这是一处自给自足的天地。接着大门的，是一个长长的鸡笼。鸡笼里养着一排母鸡，母鸡面前是一个长长的木槽，那木槽甚至有些老旧。我害怕自己抬不起来这个木槽，因为它看起来像是吸足了水似的，沉甸甸的，又是古朴的。鸡笼前面有株腊梅，齐腰处有的是一个电灯，拽着从屋里扯出来的电线挂在那里。这种小巧的装置都是姥爷做的，据说姥爷做过木匠的学徒。原本我是不大相信的，但是当姥爷的小装置几乎在家里随处可见时，我倒是有些相信的了。将目光重新回到这株腊梅上来吧，冬天里折一枝放在客厅拐角那个四方的木台上，靠近时的的确确是有几分香味的，淡淡的，甚至让我怀疑这是不是水的香气。待到春天，腊梅的黄花晕染在老红色的木桌上，一点，两点，渐渐染重了，竟然变成了棕色。这不免让我有些惋惜，不过春天来了，院子里总有些什么别的东西可以消遣的。墙上的蔷薇，虽然开花的时间短些，但是那墙头上的一抹粉红，的的确确是让人赏心悦目的。院中央的迎春花，金黄的一片，是整个院子的中心，围绕着她的，有株铁树，每次从他身边经过，都不免有些害怕被扎，但是我的表哥表妹和我也喜欢从中间掐掉一片尖叶来，当个飞镖，或者恶作剧似的相互扎起来。我总是那个害怕的，有时便会躲进屋里墙角的白色的纱布帘子。不过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很快我便会被抓到。有时候我便溜到楼上去，偷偷把楼梯口的门锁上，待到他们找不到我急得团团转时，便躲在门后捂着嘴笑。楼上晾的是一些自家种的蔬菜。一会是大蒜，一会是金瓜，一会又是辣椒。如果你还是没有弄明白菜是从哪里摘的，那就上楼顶去看。楼顶有成片的蔬菜地，也有一盆一盆的，大蒜，葱，等等。还有一块空地，也许你疑惑是用来干什么用的，那你不妨从楼顶，顺着红瓦，向下望，看见刚才的鸡笼没有？这便是它冬天的去处。不免有些好笑，原来在姥姥家里，鸡也是有些待遇和地位的——冬日里在楼顶晒太阳，夏日里在树下乘凉——真是好不舒服呀！

姥姥一向对鸡是很用心的，我能够观察出来。姥姥总是热心于把鸡蛋往亲戚朋友那里送。每天中午的时候，姥姥便会和我们聊聊母鸡生蛋的事情，哪个叫了，哪个有功，哪个老了，姥姥如数家珍。没事唠唠嗑也总能分散些精力，学习的紧张，好像被这个院子吸纳了，融化了，分解了。饭总是要吃完的，我也总是要从院子里出去的。姥姥总是放下饭碗，跟着我一起出门去。跨过了朱红色的大门，姥姥停在那里，一直目送着我。我低下头去，静静地走到小巷与大路相接处，才回过头去，摇了摇手臂，喊着“姥姥再见”，姥姥总会答道：“走路当心点，不要回头了，看路！”我笑着，提着老红色的水杯，从转角处消失。

毕了业，再回姥姥家的次数也明显少了。平时笑得和弥勒佛一般的姥姥有一次竟然也深沉起来。姥姥叹口气，说着：“小齐，以后你中午不来吃饭，姥姥怎么送你呢？姥姥怎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呢？”一向话多的我竟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安慰着说：“我肯定经常回来看姥姥。”每次想到这里，鼻子总会一酸。

而我如今想好怎么说了——

“姥姥，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你又何必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