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犁新雨破春耕

■刘世河

俗话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意思就是这春耕春种一定要抢准时机，否则就会直接影响到秋后的收成。清代的陈恭尹有一首《耕田歌》，其中就写道：“春日至、农事始，鸡未鸣、耕者起”，农人辛勤忙耕的场景，跃然纸上。而这种场景恰恰是我在小时候，每年春天都曾亲眼看见过的。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家的那把木犁。

那可是父亲的一件宝贝，种了一辈子地的父亲视庄稼为图腾，对那些帮他侍弄庄稼的农具更是十分敬畏。家里有一间偏房就是专门用来挂放这些农具的。木犁属于农具家庭中的大件，所以父亲对它尤为器重。每年开春第一次要用它时，父亲都会有一个很郑重的仪式，叫“祭犁”。首先，父亲将木犁从墙壁上轻轻取下，拂去灰尘，再将犁铧擦拭得铮亮，然后平摆在院子中央。这时母亲早已备好供品，一般都是三个雪白的大馒头，一碗炖肉，外加一碗高度的白酒。庄稼人的祈愿很实诚，无非是盼着地里的收成好些，日子过得有酒有肉有饭吃便足矣。父亲毕恭毕敬地跪在木犁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有时候也命令我和大哥一并跪下。尽管听不清父亲在前面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见他如此虔诚的样子，我和大哥也不由得对木犁顿生敬畏。

仪式的最后一项是敬酒。父亲将那碗高度的白酒一点一点均匀地洒在犁铧上，待犁铧的两面都自然风干，再用干毛巾仔细擦拭一遍，祭犁仪式便宣告完成。父亲说，那酒是为木犁壮行的。

后来我才明白，所谓“祭犁”其实就是取“吉利”的谐音，寓意一年春始，大吉大利。再后来读了一些书，又知道原来这被父亲视为宝物的“犁”在历史上还颇有些来头。便越发地心生肃穆，并深感那把弯弯把子的木犁，以及那头长着弯弯青角的大黄牛确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劳苦功高又默默无语，的确当“祭”当敬。

喝了“壮行酒”，木犁就该奔赴农田开始履行它的使命了。父亲先套好牛车，将木犁小心搬上去，然后他一纵身斜坐在车辕子上，一手扶着犁杖，一手扬起手中的鞭子，凌空打个鞭花，很是好看，再用力往回一收鞭杆，鞭梢儿不偏不倚正好扫在牛的脖颈上。随着一声脆亮的“驾！”老牛便迅疾迈开了蹄子，一路朝着村外的田野而去……

于是，暖暖的春阳下，父亲、牛车、牛车上的木犁，以及乡路两旁已经冒出嫩芽的柳树，就像一幅流动的乡村风情画，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里，每每念及，心都会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