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

读书使我清醒，生活使我糊涂。

不过，闻到校园里桂花的香味还是觉得很美好。

近来有几个瞬间突然特别想念南京。真奇怪。离开的时候我以为我不会想念，而且我的确几乎从未想念。

那些热到仿佛内脏也在出汗的日子，现在印象并不深刻了。但在当时，我认为气候状况是我不喜欢南京的唯一原因。

而现在，我却想起了一些奇怪的细节。

有一次我去爬幕府山。走得很累，于是顺原路返回。那条路并不宽，铺着大颗的沙砾，我走得很艰难。当我走到一个转弯的时候，那里的一棵树上正在飘下一片树叶。不知是太累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当我看见这片落叶的时候，我感到时间突然变得非常非常慢，仿佛一切都开启了一个慢镜头那样。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一切都在漂浮、一切都处于一种即时状态的感觉。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它还伴随着，或者说纠缠着另一种很难受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我精神的一部分与这片落叶有某种难以摆脱的联系，而这种联系却使我恍惚、极度虚弱。总之，当时的情况就像我部分地陷入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而我由于疲惫对此完全无力摆脱，甚至无法把注意力从那片树叶和它周围的环境上移开。

那个场景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虽然这件事持续的实际时间或许只有几秒，但我觉得非常漫长。几秒之后，一切才随着那片叶子哗然落地，就像各自找到了原先的位置，并继续按其自然的方式开始运行。我已忘了当时是什么季节，但应该不是冬天，因为山上全是绿树。

当时我认为我之所以产生这些复杂的感觉是因为身体太差、爬山太累的缘故，那个阶段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处于异常疲惫的亚健康状态。但此后我再也没有爬过那座山，虽然住所就在附近。

南京雨很多，梅雨季节里空气特别潮湿，房间内壁上会起一层小水珠，水珠越来越大，渐渐汇成一条条水痕爬满墙壁。在这些日子里，洗了的衣服无法晾干，阴霾天气若持续一个多月的话，换洗衣服便成为一个难题。被子也是又潮又凉，对于我这种曾历经过干旱缺水之灾的人来说，睡前钻进这种被窝也是一件需要克服一下的事。东西都发了霉，棉质的衣服、木制的家具和餐具，任何上面沾了点脏东西的物件，几乎无一幸免。若是某样容易发霉的东西忘在了某个地方，突然想起的时候，拿出来一看，上面已经长了厚厚的一层白毛和绿毛，有些霉菌正茂盛，毛的一端还顶着一颗透明的小球球，煞是好看。我算是开了眼，以前从不知道它们发霉了也有那么好看。当时很烦，现在说起来倒觉得有趣。

路上的树叶我也喜欢。不知怎么的，我喜欢观看树叶。法国梧桐树上的毛球我虽曾深恶痛绝，但它的大叶子却能给人安慰，尤其是夏天。秋天无风的时候它们一片片静静地坠落，有些叶子干枯之后卷成漏斗状，打着旋从树上落下，由于局部气流的作用，它落得很有灵性，仿佛规划好了落地时的位置和姿态，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好归宿。雨天一到，它们被落下的雨滴和路面上的积水弄得平贴在地上，被人踩来踩去，仿佛是专意为在秋风秋雨和霓虹灯中夜归之人准备的礼物。夜幕降临后，空气寒凉，各色灯光映照在湿滑的路面上，光影婆娑，忙碌的人影在凉风和细雨中晃动，车流拥塞，在等待和叹息。

然而，来自干旱地区的人在南方过足了雨的瘾，也无法解故乡的缺水之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