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 / 朋友供图
整整出了两天试卷。起初有一种生杀大权在握的感觉,几分钟后就没有了。忙碌强迫我修行。
天黑得早。黄昏时分,近六点回家,光线已很昏暗了。但天上还是亮的,透着淡蓝色的光;空气冷飕飕的,树变成黑色剪影,似乎比白日高了许多,且由于静谧而显得更加神秘。
这种情形很像黎明时分。南边的天空有一颗星。此时天空似乎只有这一颗星,闪烁着寒光;——也像黎明时孤独的星星。有一次夜晚,我和母亲出门看见天空的繁星,我告诉她说,我们现在看见的这些星星发着的光,其实是很多很多年前从很远的地方照射过来的。母亲很惊讶,难以相信。其实我也很难相信。从个人体验上来说,我更有理由相信神的安排。
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我感到自己仿佛连身体带意识地走在一个梦中。这种身处梦中的感觉甚至并不比一个真正的清醒梦更令人清醒。在清醒梦里,我感觉得到意识的清醒状态,而在这种夜幕初临时分,我走在光线昏暗的天空下,周围的事物安静而神秘,仿佛都悄悄呼吸着活在我的身边,反而使我有些恍惚。我走的路并不多,但我感到已走了很久很久。
据说,在有些文化中,黄昏是一个能够沟通非人世界与人类世界的时刻。在这个时刻里,我们很可能见到一些不属于人的异物。不过这种说法确实与否,我没有得到过验证的机会。
但这个说法现在使我联想到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谈》里的描述:
邵茂齐有言:“天上月色,能移世界。”果然,故夫山石泉涧,梵刹园亭,屋庐竹树,种种常见之物,月照之则深,蒙之则净;金碧之彩,披之则醇;惨悴之容,承之则奇;浅深浓淡之色,按之望之,则屡易而不可了。以至河山大地,邈若皇古;犬吠松涛,远于岩谷;草生木长,闲如坐卧;人在月下,亦尝忘我之为我也。今夜严叔向置酒破山僧舍,起步庭中,幽华可爱。旦视之,酱盎纷然,瓦石布地而已。戏书此以信茂齐之语,时十月十六日,万历丙午三十四年也。
大意是说:邵茂齐曾说,“天上的月色能将人间变幻出不同的世界”。果真如此。那些山石泉水,佛寺园亭,房屋竹木,一切常见之物,经朦胧的月色一照,境界就显得幽深而清冷;金碧辉煌的色彩披上月光,就显得很纯净;憔悴枯瘦之貌承接了月光,就显得奇特;这各种深浅浓淡的色调,想据之画成图画,它们却总是变幻不定,无法捕捉。此时就连山河大地,目力所及也是邈远至极,仿佛来自荒古;犬吠松涛之声远远传来,好像比岩谷还远,仿佛声音也被月色遮掩起来了;草木在月色中舒展生长,犹如人们悠闲自在地坐卧一般;而人在这样的月下,也会产生一种忘我的境界。今夜,严叔向在破山僧舍中摆酒待客;踱步庭院,幽幽月色令人喜爱。天明一看,不过是杯盘狼藉,瓦石遍地罢了。因此记录这段场景以证明茂齐的话是正确的。
邵茂齐何许人也,我并不知道。但他这个“移世界”的观点经张大复这篇文章的记载,却能流芳于世,虽然一方面是文章本身写得雅致,另一方面,也可见观点是极有道理的。
月色能“移世界”,不过是月亮光线的特点不同于太阳的缘故。照此推论,如果又有另一个光线特点不同于太阳和月亮的星球突然出现在天上,人间想必又要变成另一个世界了。
“移世界”的理论或许也适合于其他光线特殊的时刻,比如暴雨来临之前,天空有时低压着黄云,这时地面上的光线因黄云的亮度和色彩而与平时不同起来,仿佛也生成了一个奇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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