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博弈：大国间的竞争威慑

往期回顾

【战争复杂性系列1】从混沌中汲取简洁性：战场技术理论初探

【战争复杂性系列2】穿透不确定性：复杂战术环境下的描述性规划

【战争复杂性系列3】美学者提出美军需具备复杂性思维才能在未来战场上获胜

【战争复杂性系列4】如何认识与应对现代作战体系的超级复杂性

【战争复杂性系列5】无人化智能化战争形态下的作战体系建设问题思考

【战争复杂性系列6】失序战：一种重要的军事创新理论

【战争复杂性系列7】马赛克战：重构作战体系以应对高端战争

【战争复杂性系列8】浅论美国跨域威慑概念的理论内涵

【战争复杂性系列9】不同领域中跨域威慑对政治互动的影响

【战争复杂性系列10】跨域威慑在美国外交政策中的运用

导语

2021年4月，美国空军大学空军指挥和参谋学院先进核威慑研究学会主任梅尔·迪埃尔博士撰文阐述“三体博弈模型”在大国间竞争威慑中的运用。认为将第三国增加到战略考量中时，可以模拟三国之间的多种变量关系的威慑理论会变得高度复杂；而多体物理学和多参与者游戏，可以为美国如何继续实施战略威慑和构建核力量提供一些见解。

定义两个实体的关系已经存在某些有用模型。比如说:婚姻代表着两个人的共享纽带，牛顿定义了两个物体之间的引力关系，冷战见证了两个核大国之间战略核威慑的实施。但是当第三个对象引入上述任何一个关系中时，结果就不好预测了:“三角恋”会带来灾难，三体问题也会影响物理关系和威慑关系，增加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会对美国的战略和核威慑态势构成挑战。

美国仍然处于分化状态。制定两党赞同的核政策、应对国家面临的的战略挑战——与中国和俄罗斯的竞争是当务之急，而两极化使其举步维艰，不过也并非不可能。在白宫的新政府领导下，美国需要威慑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崛起的地区大国。这个大国竞争时代并不意味着回到冷战时光。历史的相似性和两极威慑理论的应用将百无一用。中国自1964年就有了核武器，其常规和核武器的进步使它成为俄罗斯和美国的直接竞争者。中国最近宣布它有能力列装真正的战略“三大支柱”，即陆基洲际弹道导弹、海基弹道导弹和可投射核武器的轰炸机。最近国防部致国会的报告考察了中国在全球舞台的优势。二十年前，美国认为中国只有最老旧的军队。今天，该报告则评价中国拥有世界一流水平的军队。保守估计表明中国在未来十年会将进一步发展其核力量。

面对挑战，美国应开始制定关于其未来国家安全的财政决策。核项目将是该讨论的重要部分。政策制定者们可以依靠什么模型来做出关于国家核力量结构的艰难决策？当全球舞台上只有两个主角时，核态势和政策可以针对主要对手制定。将第三国增加到考量中意味着各方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更加复杂。可以模拟三国之间的多种变量关系的威慑理论会变得高度复杂，但经典物理学和博弈论可能会为解决这个三国问题提供一个简约的方案。历史已经展示了在物理学或国际关系中描述两个物体之间稳定关系的能力。而在现有系统中增加一个第三方带来的复杂动态几乎无解。

三个国际主角导致的混乱

有些人根据历史，特别是冷战史，构建描述今天战略环境的框架。另一些人甚至回到古希腊历史,在雅典与斯巴达的伯罗奔尼撒战争中寻找类比，警告现存大国不要落入修昔底德陷阱，为维护其利益与新兴大国开战。尽管在两极世界很容易这样类比，但因为多个参与者（美国、俄罗斯和中国）在全球舞台竞争，今天的威慑态势与以往不同。冷战表明了两个核超级大国实施威慑理论很成功。然而今天的三股力量斗争带来了不同以往的新问题：到底什么才是当前战略环境和多极世界的核威慑建模的最佳方法？

三体问题中蕴含着复杂性

2.经典物理学和模型关系

“三体问题”展示了第三个实体如何使可以准确预测两体行为的现有模型复杂化。大流行病爆发隔离期中，伊萨克·牛顿爵士创立了微积分并将其用于重力研究。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描述了两个天体的关系，其中二者之间的引力与其质量成正比，与二者之间距离的平方成反比。当前核威慑战略的演变路径反映了牛顿发现的上述规律。冷战威慑，在很大程度上聚焦两个国家，依靠战略通报、战备状态的核导弹和可靠的第二次打击能力保证双方遵守条约。双方的行动通常都可预测和计算。和今天的世界一样，当第三方成为问题的一部分时，牛顿也束手无策。他的万有引力定律解释了太阳与地球之间的关系。它解释了地球与一个卫星及该卫星与太阳之间的关系。牛顿及其之后的其他科学家们努力解释三体同时运动时它们之间的关系和相互作用。尽管该系统仍然稳定，但它还远远不是牛顿此前已建模的可计算、可预测的世界。这个物理学难题提供了超越该领域的见解，三体问题帮助经典军事理论家们意识到了战争真正的复杂性。

克劳塞维茨在其十九世纪初的著作中，利用上述三体问题形成了关于矛盾的三位一体构想。根据克劳塞维茨的观点，国家、人民和军队指挥官决定了国家间战争的行为。人民积蓄了对敌人的愤怒或仇恨，国家将这种非理性的愤怒转化为理性的政策目标，指挥官利用他/她的天分克服战争中的摩擦去实现这些目标。尽管每个实体各司其责，其关系却是更加动态的。想象一下，三块大小不一的磁铁，在它们之间悬挂着一个钟摆。对两块磁铁之间的关系进行建模是可能的，但引入第三块磁铁，钟摆就会以一种不可预测的模式移动，但仍然保持在三个实体之间的某个位置。可以说现代核威慑与此相同。制定同时应对多国的威慑态势不能依赖冷战构想，即仅仅在两个地理分离的国家运用相互确保摧毁战略。在有多个参与者的情况中，这个动态关系变得更加复杂了。

囚徒困境在引入第三者时更加复杂

博弈论借助囚徒困境、决斗甚至懦夫博弈（译者注：即两个司机在一个可能相撞的过程中开车相向，两人都可以在相撞前转向一边而避免相撞，但这将使转向者被视为“懦夫”，向前者被视为“勇士”，如果两个都向前，那么就会出现双双车毁人亡的局面），提供了关于核威慑的若干见解。上述的例子都是对双人游戏中的行动进行建模和预测。与物理学一样，当引入第三个参与者时态势就更加复杂。本文认为，特鲁尔（truel）游戏最接近三方博弈的建模，并且提供了对多国核威慑的有效见解。特鲁尔游戏是一个三方枪战游戏。该游戏的规则很简单，经典的场景是考虑三个武装参与者（黑先生、灰先生和白先生）之间的博弈，他们的射击准确度依次增加，其中白先生射击最准确（百发百中的射击）。根据游戏规则，玩家按照准确度从低到高的顺序进行射击，射击准确度最差的黑先生（仅命中三分之一的目标）先设计。博弈论指出，第一位行动者黑先生将对空射击，把他的机会转给灰先生。这使态势基本变成了决斗。灰先生的射击能力更强，他将消灭最强竞争者白先生，接下来又轮到黑先生射击。由于白先生被灰先生消灭了，黑先生就掌握了赢得游戏的最佳机会，尽管他在有机会的时候没有向任何人射击。

特鲁尔游戏可以为美国应采取何种核态势提供一些设想。三方枪战将由三个“大国 ”扮演上述情景中提到的角色来进行。根据开源报道，众所周知，中国的核武器不如美国的核武器精确。中国采取“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意味着其核力量主要用于在遭受核攻击后实施报复。中国预计将利用其精确度不是特别高的核武器和较大的有效载荷进行反击，以任何攻击者的人口中心为目标。在上述情形中，中国可能与黑先生相似。避免首先使用核武器，这类似于黑先生在特鲁尔游戏中对空射击的行为，中国放弃了射击机会并将特鲁尔游戏简化成了决斗——将第一个行动者的优势留给其他两个参与者之一。其他两个参与者都有大量核武器。尽管俄罗斯和美国将它们各自的战略弹头数量限制在1500枚，但俄罗斯已经极大地扩充了战术核能力（6000多枚），主要用于抵消美国日益增长的常规能力。

在最初的特鲁尔游戏中，游戏的目标是通过消灭对手而获胜。然而，当代威慑的目标是让所有玩家都把武器藏起来。如果中国放弃了打“第一枪”的机会，那么美国将必须做出反应，说服剩下的另一个国家（俄罗斯）保持沉默。这意味着美国应该拥有一个响应迅速且准确的核力量。为了保持其快速响应能力，美国应该继续对其洲际弹道导弹舰队进行现代化改造——这些导弹拥有无与伦比的反应能力——迫使他国不敢采取先发制人的打击。潜射导弹无法接近洲际弹道导弹的反应速度，它们将充当美国威慑中可靠的二次打击力量。这并非表明美国的核力量要处于“一触即发的警戒”状态，但它们的快速响应能力将构成美国未来核威慑的基础。

对于未来的战略威慑、核态势和政策，牛顿/克劳塞维茨的“三体问题”和博弈论的特鲁尔游戏能提供什么见解？三体难题表明三位一体系统的相互作用并非总能预测，但态势是可管控的。磁铁在该系统的各部分之间虽是不可预测地移动，但却总是被限定在模型的范围内。为了做到这一点，美国必须根据系统内的相互作用持续调整输入。例如，美国过去在关岛一直存有轰炸机。众所周知的事实是该岛上的轰炸机要定期轮值。在大国竞争时代，空军全球打击概念变成了轰炸机特遣部队概念，其中轰炸机作为决心和威慑的展示，被派遣到战略信息该送达的地方。最近，这些任务出现在从北极到中东的任何地方。在未来，静态威慑将不够用了。威慑必须变得敏捷并且在不可预测、但可管控的的新三方竞争中做出反应。

大国竞争时代的威慑必须变得敏捷

特鲁尔游戏有助于展示美国根据其核态势和政策所必须采取的行动。如果战略稳定性在大国竞争世界仍然至关重要，那么继续提高准确性、降低当量和恪守“不首先使用”的原则必须是美国核政策的一部分。准确性与第一行动者优势并驾齐驱，然后成为“最快的”掏枪者。美国在特鲁尔游戏中并非只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其羽翼之下的所有其他国家。核武器还击、先发制人的打击能力对使其他国家的“手指”离开核按钮仍然有决定性作用。此外，美国必须继续使其“三大支柱”中最具响应性的一个——洲际弹道导弹现代化，并增加其数量。

冷战类比不能为当前国际态势建立正确的模型。多体物理学和多参与者游戏，可以为美国如何继续实施战略威慑和构建核力量提供一些见解。

展望

随着中国经济和核武器库的增长，美国不能仅依靠冷战模型来回答如何进一步部署其威慑力量的问题。过去，美国依赖二次打击能力维持战略稳定。游戏已经改变了。在三方情形中，将这些目标联系起来的合理行动就是列装准确、低当量核弹头，并使“三大支柱”中最具响应性的一个——洲际弹道导弹现代化，成为最快和最准的枪手，这样将迫使其他玩家都把武器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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