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清流Plus
作者|梁耀丹 主编|赵妍
清流Plus，资本是本故事书。大家好，我是A股迷惑行为鉴赏爱好者清流君。今天这期《股市风云录》，想给大家介绍的是A股喜剧之王、扇贝戏精驯化师、贝类马拉松竞赛最高纪录保持者——獐子岛。
从2014年到2020年，短短6年时间内，獐子岛的扇贝就一共跑路了4回，不仅在公司需要亏损的时候集体出逃，在公司需要盈利的时候集体返乡，期间精准的卡位和严谨的纪律性更是令人拍手叫绝。
转折点出现在去年。证监会终于通过高科技手段认定獐子岛存在造假行为，并给予了顶格处罚。你以为到这就大结局了吗？不不不，就在最近，扇贝跑路连续剧的总导演，也就是獐子岛的前董事长吴厚刚，对证监会发起了行政诉讼，要求撤销处罚。
本期视频，清流君就给大家讲讲，为什么獐子岛的扇贝跑路可以上演这么多季？以及，吴厚刚硬刚证监会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事情要从獐子岛这家公司说起。獐子岛全称獐子岛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坐落在辽宁大连一座叫獐子岛的岛屿上，整座岛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獐子岛这家公司。上个世纪80年代，獐子岛，从日本引进虾夷扇贝和“底播养殖”技术，从而快速崛起，收获“海底银行”之称。
科普一下，“底播养殖”就是把扇贝等种苗直接投放到20多米深的海底，让它们自行生长两到五年后再捕捞。这也为后来的扇贝跑路埋下了伏笔。
而本期视频的主角吴厚刚，就是土生土长的獐子岛人。吴厚刚出生于1964年，中学毕业后当过造船厂铆工，后来进入獐子岛公司，从会计做起，一步步被提拔为公司财务部经理、总经理，最后还当上了獐子岛镇镇长。这时的獐子岛公司还是一家乡镇集体企业，吴厚刚顺理成章地兼任董事长。
2001年，獐子岛改制为股份制公司，准备上市。按照“政企必须分开”的规定，吴厚刚面临当官还是下海的抉择。最终吴厚刚选择从商。为了让吴厚刚没有后顾之忧，政府决定给吴厚刚5%的股份奖励，又借给吴厚刚530万无息贷款买入5%股权。最终，吴厚刚顺利拿下獐子岛公司10%的股份，成为第三大股东。
2006年，獐子岛登陆深交所，上市后股价一路狂飙，甚至在当年超过了贵州茅台，成为A股第一高价股。此时獐子岛岛民的日子可谓是过得红红火火，岛上一座座小洋楼拔地而起，电影院、风力发电、水力供暖等现代化基础设施更是一应俱全。
转折点发生在2012年。这一年发生了一件事，有獐子岛内部人士举报了吴厚刚的弟弟吴厚记，说他在虾夷扇贝苗种收购过程中收受贿赂。此事后来经当地公安局调查，吴厚记手下一名会计最终被判刑入狱，吴厚记本人则因为被公司“内部处理”逃过了一劫，但最终丢掉了采购苗种这份肥差。
也正是这年的一季度，獐子岛虾夷扇贝单位亩产急剧下降，导致上市公司业绩下降近三成。獐子岛给出的解释是养殖深度增加造成，也就是扇贝淹死了。这个理由清流君是佩服的，扇贝明明就生活在海底，水深一点浅一点难道会有区别吗？但当时有一位离职的獐子岛高管对媒体说了大实话，扇贝不是淹死的，就是公司内部人贪污苗种。
不过当时的獐子岛好歹也算个绩优股，股民都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2014年10月，獐子岛突然发了个公告，表示由于北黄海遭到几十年一遇异常的冷水团，100多万亩即将进入收获期的虾夷扇贝绝收。也就是说，扇贝突然被冷死了。这直接导致獐子岛前三季度业绩大变脸，由原先预告的业绩盈利变为亏损8个亿，惊呆所有吃瓜群众，这就是著名的“扇贝冷水团事件”。
理由荒唐不要紧，反正扇贝长在海底，就算大家都不信，总不能让审计人员潜下水去一个个数。证监会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组织专项核查组到现场展开调查。很遗憾的是，由于清流君提到的扎心原因，并没有调查出个所以然。
但到了2015年6月，剧情发生了反转。獐子岛发公告说，根据公司近期抽测调查结果，公司底播虾夷扇贝“尚不存在减值的风险”。翻译一下就是：扇贝又没事了。所以，因为冷水团失踪的扇贝是又跑回来了吗？
獐子岛上很多岛民就是上市公司的股权受益人或者员工，眼看着公司这么作妖，加上已经一年多没有拿到股权分红，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2016年1月，两千名獐子岛居民实名举报了獐子岛公司，表示2014年“扇贝冷水团事件”就是弥天大谎。但这事最终依然不了了之，面对深交所和媒体的质疑，獐子岛轻轻一句“不存在的”就又挡回去了。
估计是让扇贝背锅过于好使，此时的獐子岛已经上瘾了。到了2018年2月，獐子岛又发公告说，因为海洋灾害扇贝又“饿死”了，导致公司在上一年亏损7.2亿。
公告出来后，证监会火速对獐子岛进行了立案调查。
这个时候，獐子岛的扇贝已经变成薛定谔的扇贝，你永远不知道在下一次公司揭露业绩的时候，它是跑了还是没跑。玩的就是刺激，玩的就是心跳。
2018年，獐子岛扭亏为盈。但到了2019年一季度，獐子岛又表示扇贝遭遇了严重的自然灾害，导致公司又亏钱了，而且这一亏，又把2018年全年的赚的钱全部搭进去了。
眼看獐子岛快要玩脱，证监会先给獐子岛下了张“预罚单”。这个时候说明，证监会已经初步掌握了獐子岛造假的证据。具体是怎么掌握的，清流君稍后会详细解说。
但即便这样，獐子岛依然死性不改。时间到了2019年的双十一，獐子岛表示，就在公司要捕捞扇贝之前，扇贝突然大规模死亡了，公司的业绩又要黄了。扇贝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集体死亡，这到底是对浪的追求，还是獐子岛的不挽留？
这剧情已经夸张到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了。但到了2020年5月，吴厚刚在2019年业绩说明会上解释，扇贝夭折，是因为扇贝苗种退化了。不过，清流君倒是觉得，按照獐子岛扇贝的花样死法，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扇贝根本不是退化，而是进化成了具备金融知识、比注册会计师还内行、熟悉上市公司审计工作的扇贝之王。
有数据为证。根据深交所规定，像獐子岛这样的中小板企业连续超过两年亏损，要戴上ST帽子，连续三年亏损就要被暂停上市。这是獐子岛2014年至2019年的净利润，2014年和2015年都亏损，2016年勉强盈利，2017年又亏损，2018年又勉强盈利，2019年又亏损。总结起来就是，扇贝们该走时走，该回来时回来，充分利用规则，帮助上市公司避过了退市，堪称卡点精英。
你知道獐子岛在说谎，证监部门和审计机构也知道獐子岛在说谎，獐子岛也知道你们知道它在说谎。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2020年6月15日，历时两年零四个月的调查，证监会终于把獐子岛造假的实锤证据放了出来，并且对獐子岛下发了正式的处罚书。
说到这里，清流君不得不佩服证监会的机灵。科普一个背景，出于监管和行船安全需求，我国交通运输部强制要求渔船安装自动识别系统，并且在出航的时候开启。目前我国渔业使用的自动识别系统多数是基于北斗卫星导航终端，这个设备会向卫星发送信息，每三分钟会自动收集一个点位数据，然后卫星再将数据信息转发相应的地面接收站。
獐子岛的渔船当然也安装了这个系统。为了查实獐子岛到底有没有作假，证监会灵机一动，决定借助北斗导航定位系统，委托专业机构，通过獐子岛采捕船卫星定位数据，还原采捕船只的真实航行轨迹，进而复原了真实的捕捞面积。
通过对比，证监会查实，獐子岛的实际的捕捞面积跟它之前公布的数据严重不符，存在虚假记载，并且通过会计手段把原本已经亏损的2016年业绩弄成了盈利，又把2017年的亏损夸大了。
话说回来，证监会的调查也仅仅是查出了獐子岛在2016年和2017年存在弄虚作假，因为獐子岛的渔船在2015年后才装备了北斗导航卫星，所以发生在前几季的扇贝跑路案依然是个谜。
但查到这个份上，已经很666了。众所周知，农业股一般是上市公司造假的高发地，因为面对一座山，很难有确切的方法去验证究竟有多少棵树；面对一个池塘，也很难数清究竟有多少尾鱼。更别说獐子岛的扇贝就养在一片大海之中。
按照证监会作出的顶格处罚，獐子岛被罚了60万元，吴厚刚本人则被罚了30万元，被终身禁入证券市场，其余高管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罚。目前，证监会已经将此案移送公安机关追究刑事责任，目前案件还在侦查中。
但吴厚刚不愧是吴厚刚，人如其名，又厚又刚。2020年12月30日，他向证监会发起行政诉讼，希望法院判决撤销行政处罚和市场禁入决定。起诉状很长，有一万多字，但理由可以简单归纳为一句话，航迹测算不科学，扇贝的确是跑了。
更谜的是，虾夷扇贝曾经是獐子岛最主打的产品，但在上演了扇贝跑路连续剧集后，獐子岛索性放弃了扇贝养殖这一业务，并且把海域使用权也卖了。近年来，由于资金吃紧，獐子岛各种甩卖资产大清仓，甚至出现了反季节采捕海参的迷惑行为。早知如此，当初为何要花样作死？
相信未来在獐子岛上演的好戏还会持续很久，清流君已经迫不及待，搬好小板凳要吃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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