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嬷嬷笑着先行了一礼，道：“世子，老身今日来，是奉了王妃的命令，上门来教周姨娘府中规矩的。”
凌仲约听了，面上微沉，道：“昨日的事，我已尽知。她昨日是没规矩些。不过，我已教训过她了。她记得了。”
祝嬷嬷不卑不亢：“我知道世子心疼。但王妃说的也在理。府中大小人口，少说上千。若是每个人都像周姨娘昨日那样，一时兴起，为了点事就不管不顾去叨扰。这规矩，又是立来做什么的？”
凌仲约正想再说什么，幼吟一把拦着他，笑道：“王妃说得是。奴家也想学学王府规矩。世子，您就快些用膳，早些上朝去罢。”
说完，便推了凌仲约一下。凌仲约瞅了她一眼，便坐在了圆桌上。
祝嬷嬷笑道：“周姨娘果是个晓事的。不过方才就很没规矩。爷们想做什么事，岂是一个妾室能管的？这乃大忌。是姨娘的第一大错处。按规矩，得跪一刻反省。”
凌仲约怒起，幼吟连忙道：“祝嬷嬷说得是。不过世子正准备用膳。还是祝嬷嬷教了幼吟如何侍候世子用膳。待世子上了朝，再罚不迟。”
祝嬷嬷一心想折挫折挫幼吟，此时哪里肯依。道：“老身素来公正严明，便是世子也是省得的。有错便罚，过后不算。想来世子也是没话可说的。”
看到凌仲约眼中含了威，浑身开始紧绷起来，幼吟连忙双膝跪下，道：“是，祝嬷嬷说得是。”
祝嬷嬷犹嫌不够，道：“若想记得清楚些，该去外头地上跪着。”
乓的一声，凌仲约摔了一个茶杯，道：“祝嬷嬷，我敬你德高望重。但凡事适可而止。外头正落着雪。姨娘身子娇弱，如何禁得起？”
他都发了怒，祝嬷嬷不便再往前施展，道：“既是世子怜你，那你便在这儿跪着罢。李嬷嬷，上香。”
凌仲约要走之时，幼吟依旧在地上跪着。他待要上前扶她，幼吟冲他摇了摇头。
二人相处时间也不算短，情知她的脾性和聪慧。想来这是她要讨好王妃。再者闺阁中事，自己也确实不便插手太多。摇了摇头，只能走了。
不想这一天，祝嬷嬷生出来的事，实在多。
其实倒也没什么，无非高门显贵小姐要学的，那些关于行住坐卧的各种繁文缛节。
可幼吟自落到教习坊，便有宫里退休出来，妓院重金聘请的教引嬷嬷严格教导。虽说有一段时间不做这行营生了，但自幼训练出来的礼仪和技巧岂又会忘掉？
祝嬷嬷教了一个规矩，幼吟很快便能做像模像样。据旁边负责盯着的李嬷嬷看去，比府里那些正经主子们还做得好。
又兼她生得好，常年练舞的身段柔软灵活，这些死板的规矩做起来，比其他正儿八经的主子还好看，反别有一番风味。
其他人，羽尘和金莺便罢了，经年练武的行家，讲究的便是长时间枯燥乏味的站桩。至于端烫手的茶碗这些也不在话下。就可怜立夏小满这些长年在世子书房里看守的人，虽说早年也经过训练，可凌仲约对下人要求并不严格，是以虽说礼节上大差不差，总是荒疏了些。因此重新练起来，个个心里叫苦不迭。
祝嬷嬷挑不出幼吟三人的错处，便迁怒于府内的下人。说她们练得不好，非要幼吟陪着练。
时已傍晚，李嬷嬷骂：“你们一个个，像什么话？按说是府里头教导出来的人，比外头的要更会些。结果外头的人做的，都比你们这些正经的家生子更好些！羞也不羞？”
小满练了一天，浑身酸痛，早积了满心满眼的愤慨，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道：“李嬷嬷这话，可就差了。世子平常不常到书房来，就算来了也不甚看重规矩，差不多便好。以前学规矩的时候也没这么多。我看是嬷嬷你们凭空生出来的！”
祝嬷嬷正在一旁喝茶，听了这话，道：“原来小满姑娘是觉得，我假借王妃的令，折腾你们了？”
小满冲口而出，道：“昨儿姨娘冲撞了王妃，王妃令我等学规矩应该不假。但祝嬷嬷是不是借公济私，可也难讲得很。梁安想娶立夏，立夏不从这事，闹嚷得全府皆知。谁知道你安了什么心？”
梁安，李嬷嬷的儿子。
幼吟正跪在她的旁边，听了这话，连忙推她：“休胡说！”
祝嬷嬷蹭的一声站起，旁边的范嬷嬷连忙拦住她。又上前向小满道：“小满姑娘，我等前来确是奉了王妃的令。但假公济私这种话，没凭没据的，休得胡言乱语。”
祝嬷嬷冷笑道：“小满姑娘这样想，想来府内下人，也该是这般想法了。很好，妄议上头，更该罚！我已是手下留了情，但听小满姑娘这般说，那便不得不重罚。否则如何压服人心！奚嬷嬷，去取藤条来！”
幼吟无辜跟着府内下人折腾了一天，这会听到祝嬷嬷如此说，连忙道：“祝嬷嬷，小满姑娘是世子跟前伺候惯的老人。若是打了，只怕世子于心不忍。”
祝嬷嬷冷笑道：“就是世子过于宽宥了，才造成上至姨娘下至奴婢都这么没规矩。今儿我若不替王妃教训实了，以后只怕惹出更大的祸出来。”
幼吟沉默了一下，道：“所以祝嬷嬷待如何？”
祝嬷嬷昂首，道：“老身此次前来，王妃是仔细交待过了的。世子宅心仁厚，所以老身得替她多看着点姨娘。小满姑娘冲撞我们事小，可若不是姨娘纵容，想来她也不敢这样鲁莽。姨娘以为呢？”
幼吟闭了闭眼，立了起来，道：“祝嬷嬷既这么说，那便从我开始，涵春院众人都各罚十下藤条罢。”
祝嬷嬷斜了她一眼，道：“果真？姨娘就不必罚了。不然世子回来，又该说我们假公济私了。”
幼吟淡然道：“放心，为妾室的本分，我自然知道。嬷嬷若真出于公义，世子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一件，这两位，”
她指了指羽尘和金莺，道：“她们的藤条，我来代受。不然，我就不依了。”
你愿意挨最重的打就好。祝嬷嬷笑一笑，道：“放心。”
说完，便令自己带来的人去打藤条了。
一时间，院内众人鬼哭狼嚎。除了幼吟和羽尘金莺三人。
打完了，规矩也教完了，祝嬷嬷也就满意的带着人走了。
羽尘和金莺忍着泪，将两腿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幼吟扶着上了床。金莺忍不住哭道：“主子，你这又是何苦？我们是练家子，不怕打的。”
幼吟闭着眼，咬牙道：“祝嬷嬷这次来，便是要代王妃狠狠教训我，我不付出点代价王妃必是不依的。你们不过无辜受累。我体弱，救不下院里所有人。只能先救你们了。你们还要替我做事，少遭罪些罢。”
睁了眼，道：“这院中所有挨打的下人，每人都赏一两银子。立夏和小满各赏二两。”
吩咐完，道：“你们先解了我衣服，容我歇歇。娘的，好久没受过这些皮肉之苦了。还真疼。”
二人忍泪，便上前替幼吟解了衣服。幼吟一抬手，一个东西掉到了床上。羽尘心细看到了，连忙捡了起来。
是一个揉成一团的纸团儿。展开来，上面写了五个字。
秘查清白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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