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仲约徐徐道:“皇上的身体,外头看着还好。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些年耽于酒色,内里早就掏空了。起先还好,去年春日宴上终于突然呕血晕倒。终于将这场夺嫡大战,点燃了。”
惠王筹谋多年,竭尽全力栽培凌仲约,所求不过自保两字。他只祈求自己能得个善终。而不是像其他早死的兄弟那样,死在亲兄弟手足下的毒药和利器之下。
而凌仲约,其实也别无选择。惠王一死,他若还是软弱无力的王子,不啻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何况...
他望着鎏金博山炉上袅袅升起的烟雾,眼神坚毅:“和我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一共三四个,却先后死了。我母亲忧伤过度,一病不起,丢下才六岁的我,也去了。我若不想办法自己活下来,她的仇,又如何报?”
幼吟望向他,道:“所以,你也想从我手上拿到兵符?”
凌仲约突兀的一笑,道:“你手上根本没有,我如何从你手上拿你根本没有的东西?”
幼吟讶异的看着他,道:“我确实没有。但你又为何...”
凌仲约站了起来,看着她道:“我说我心仪于你,你一直都不信。在这一点上,宁王和其他人,看得比你准。所以才想方设法把你推给我。”
幼吟沉默。
凌仲约道:“既说到这了,我便索性彻底告诉你罢。清白庵,不清白。玉清师太是死了。但是事后我却发现,死的那个玉清师太,是个戴着玉清师太脸皮的人,死的是个假的。”
迎着幼吟震惊的神色,他继续道:“我们在清白庵前正面进攻,老沈头在后山摸进去,在尼姑们的住所处,遭到了她们的反击。那些尼姑拼死血战,老沈头后面才回味过来,想是她们要掩护什么人撤退。就在他发现这点的时候,听到后院某处有一声巨响。待他赶过去,发现一个山洞,但洞口已被一块巨石堵住了。他和我想了很多办法,掘开一看,发现是个通向后山的山洞。但曾经存放在洞中的物事,已经尽数被转移走。”
幼吟慢慢的说:“所以,冯妈,也就是玉清师太没死。所以,有可能,梁娉婷也没死?她们的死,只是想做给我看,让我相信她们死了而已。”
凌仲约道:”可以这么说。想来宁王和雍王他们也知道了这点。所以想来楚夫人留下的死士一直在死保着她,藏在某处。”
一直站着的幼吟扶着椅把手,慢慢的坐了下来:“所以我就很关键。若是能控制住我,便能控制住深喜我的你。凤三安全后,总会来联系我。一联系我,他们便能知道顺藤摸瓜,找到凤三。”
凌仲约道:“找到凤三固然重要,但控制我,才是最重要的事。因为,他们觉得,兵符在我这里。”
幼吟惊讶的抬头望向他,颤声道:“兵符,真的在你这里?”
凌仲约苦笑一声,道:“若是谁来问,我死都不会说。但你问,我便说。对,兵符的确在我这。”
一声惊雷打在了幼吟的头上,此刻她才明白过来,为何凌仲约说若是她知道了全部,就再也走不出惠王府了。
凌仲约嘴里泛苦,道:“这是晁晃都不知道的事。我从小便被父亲送到宫里当质子。戾太子兵变那天,我也被挟持到交泰殿,皇上住的地方。严家家主入宫了不假,拿到了兵符了也不假,但他为了不落入戾太子的手里,偷偷塞给了我。”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那时才六岁,哪里知道什么事?惊惶之中只能死紧拿着。那天被宫变惊到吓昏了过去。连着好几天昏迷醒来的时候,便听到宫变被平息了,严家家主横剑自尽的消息。在身边照顾我的奶娘告诉我,绝不能这时候把兵符交出去,否则皇上只会认为我和戾太子有勾连,到时会祸及母亲。我听了她的话,便把兵符一直留在现在。”
幼吟缓缓的说:“所以,你也只能登上大位。这些叔叔们对你的迫害才会停止。登顶大极,你也只能走这么一条道。”
凌仲约道:“是的。”
幼吟抬头望向他,问:“为何要告诉我?既对我有情,为何不早让我待在你身边?”
凌仲约轻声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稍有差错便粉身碎骨。我如何能让你也承担这样的风险?原先我只盼你能早脱苦海,平淡做个山间采花的民妇。若我有一丝一毫表现出对你的在意,那些人,早对你下手了。”
幼吟又问:“那后来...又为何?”
凌仲约答:“后来,你身陷囹圄,受尽百般折磨。我听闻后才觉得错了。便是我不出手,你这般美貌,光华万物般的人落入尘泥,那些龌龊的小人们岂有不糟践的道理?不如我好好保护你。若真是有一天,我不幸身败,你不过是我的妾室,不用陪死的。”
幼吟听了,顿时眼泪便垂了下来。抬手欲擦,凌仲约已经温柔的,用一方丝帕拭去。
他轻声道:“唐兄比我先出手,可我不介意。我只在往后余生,能待你多好便多好。只有一个要求,今日我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外传。一旦外传,我便只能带着我的手下们一起赴死。这等生死大事,我都交付在你手上,你可能保守好?”
幼吟不语,抬头望着他深情的双眸,泪又落了下来。
凌仲约立着,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不要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以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从心里有了你,我才觉得自己真正有了软肋。从平安州那个边陲小地走到京城的权力中心,我们一干人都不容易。你不要害我,好么?”
话到了最后,已是发自肺腑的恳切。
呼吸着凌仲约身上的气息,健壮而不安。幼吟轻声道:“一如入府前所说,世子不必担忧蕊儿对世子的忠诚。今后,世子不弃,蕊儿便不离。有违此誓,让蕊儿粉身碎骨,一如此镯。”
说完,用力一磕,将手上那上佳的和田玉镯磕得粉碎。
凌仲约这才放下心来,轻道:“那现在,能陪我下扬州了?”
幼吟轻道:“嗯。不过在那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
凌仲约不解,问道:“什么事?”
幼吟笑道:“夜深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
说完,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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