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妗子犹不死心,上前跟着道:“虽说女子守节是好事,但东家这边,算上香怜姑娘,也只得两位弱女子。将来这娃落了地,谁来照拂东家三人呢?”
幼吟笑道:“不是有杨婶子么?再不济,我再买一齐齐整整家人来。横竖现如今成衣店也需要人帮忙。”
杨大妗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道:“便算买了人来,这家里也总该有个主心骨。吴先生家虽清贫些,在这镇上的名声总是不错。他都不计较东家前面的事......”
她突然停了下来,呐呐的低了头。
幼吟也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一会才说:“怎么,难道杨婶子觉得,有人想娶我这个寡妇,我就该感恩戴德的嫁了他不成?”
杨大妗子不好回应这话,只是低头搓了搓围裙。想了一下,笑道:“若东家不肯,那便罢了。我自去回了吴先生罢。”
幼吟笑道:“正是了。以后若是这等事,直接帮我推了罢。我不想听。”
说完,也不待杨大妗子回答,转身便走了。
杨大妗子有些委屈,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份内事。
她儿子在旁边写字,听到主仆二人这番对话,这会见幼吟已回了自己房间,连忙嘻笑着凑近了自己阿娘:“娘,吴先生真的想娶东家?”
杨大妗子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说:“是。我想着她再有钱,总归要有个男人不是。吴先生人就不错。”
突地又想起什么,连忙上手照儿子脑袋就是一下:“这些是大人的事。你要敢往外说一个字,看我不打断你一条腿!别的传出去,坏了吴先生的名声!”
第二日,杨大妗子送儿子上学时,便半吞半吐的说了幼吟拒绝之意。说完,又连忙说:“吴先生,你可别在意。我们东家就是这么个性子。再者,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女子。”
吴先生听了杨大妗子的话,面上不显半点颓丧,只是一如往常的面色,道:“她不愿便罢了,想是嫌我穷。其他的,便有劳杨婶子了。”
杨大妗子一拍大腿,道:“可是了!虽说吴先生家里略清贫些,但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寡妇..."忽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遮掩了两下,讪讪的走了。
这天吴先生的课,便是他办了这书塾以来,上的最艰难的课。待放了学,回到自己屋里,呆呆的坐了好半天。天都完全黑了,这才起身往家里走去。
家里已经都吃完了。一盏昏黄的豆油灯下,缝补着一件衣衫的吴母挣扎着想要起身,被他又按了回去。他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问:“三姐呢?这个点儿不在家帮你做活,又跑哪去了?”
吴母有些愧疚,又不好说自己女儿什么,只道:“是我支了她出去的。想是和隔壁单家的女儿结伴出去玩了罢。”
吴先生顿了顿,自己盛了碗稀粥,吸溜着将就喝完,自己洗净了碗。瞧着缸里的水不多了,便挑了桶,去了担了几担水回来装满。
吴母瞧着儿子的样子,似有些心事,又想起他一进门便问女儿,不由得有些担心,呐呐的问:“儿啊,可是秀秀今日,又给你闯祸了不成?”
吴先生静静道:“不是。”
想了想,道:“娘,三姐也老大不小了,给她说婆家的事,也该上上心了。”
吴母听了,停了手下的活计,叹道:“可不是呢?前儿我托张媒婆去问。可她说的,不是缺胳膊断腿,便是家计也和咱家一样艰难的人。秀秀都不愿。眼看着年岁越发大了,越难说亲了。”
吴先生不语。吴母说完,擦了一下眼睛,叹道:“再这么耽误下去,你何时能娶上媳妇?”
说到这个,又想到今日被幼吟拒绝,吴先生顿时便坐不住了,起身便走了。
进了自己房门,什么也不想,便一头栽倒自己床上,连平时恼人的蚊子也无心去管,只睁着眼,在黑暗中默想着什么。
幼吟这边倒是很快便将这事忘到了脑后。她回房后,便和香怜开始算账。算完了,笑道:“我想的这个法子倒挺好用。这些天店里的进账又多了不少。”
香怜笑道:“姐姐这么风华绝代的人。便披个麻袋,麻袋也要脱销了的。”
幼吟笑着推了一下她。
香怜却突然问:“姐,你真都一点也不想世子么?”
骤然再听到这两个字,幼吟皱了眉头,沉下脸下,假装生气道:“你再提这个人,我就立刻帮你说个脚夫,嫁了出去!”
姐妹俩笑闹成一团。
只是听着身边香怜均匀的呼吸,幼吟却失眠了。
从扬州一回来,幼吟便上书朝廷,以自己不过是个妾室,难堪表率大任为由,辞去朝廷诰命一职。
这事一出,朝廷自然又是一片哗然。凌仲约却并没有任何动作,只在礼部问询之时,表态自己同意此事。
流程还没走完,幼吟便跪在了王妃的面前,道自己与主母难以相融求去。
凌仲约新婚刚遣了三个姨娘,这剩下的最后一个姨娘也自己下堂求去。王妃巴不得让他在同僚面前出丑,也不等凌仲约回来,便一口应承了此事。幼吟一转身,便自己孤身一人走出了王府。
金莺和羽尘自然大惊失色,然而无论她们怎么哀告哭求,幼吟都铁了心不愿再收留她们:“你们是高国舅的人。是死是活,自然由他来决断。我如今使命已然完成,不必再跟着我。”
至于宁王听到此事,自然大为愤慨,令人重新去抓了严芳的子女要胁她。可这回严芳再哭求时,幼吟默不作声,抓起一把剪子,直接用力插入了自己胸膛,顿时鲜血四溅。
这可把明里暗里的人都吓坏了。严芳一见她如此决绝,咕咚一声便栽在地上晕了过去。老沈头无法,只得现场救了她回转过来。
然后,见凌仲约果然真的丝毫不关心,她便真成了一颗弃子了。
幼吟成凌仲约的妾室,首要条件便是替梁娉婷报仇。梁娉婷既然还活着,之前的假死也只是为了利用她转移视线,那她又有什么必要留在凌仲约身边呢?
见过凤三的第二天,二人相对时,面对凌仲约沉默隐忍的神色,她凝视着他,决绝的说:“蕊儿实在有负世子深情。但此一生所求,只剩下归隐山林,作个山花满头的村妇这么一个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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