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马曲比说到这里,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当天刚好带着一些娘子织的布准备去外头卖掉。走到半道上,突然发现寨子起了滚滚浓烟,便丢下布匹往回赶。但看着当时杀寨子里的人杀得眼红的官兵,也不敢出去,便趁夜色藏在靠近寨子的一棵大树上。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我爹娘娘子和孩子们。”
他大哭了起来,用手不停的抹着眼泪,哽咽难言。
我待他平静了一些,方问:“接下去,他们什么也没找到么?”
沙马曲比惊恐的点了点头,道:“他们点着火把四下翻找,一个鸡圈地窖都没放过。一直找到天明,从寨子里又找到后山上好远,也找不到什么。到了下午,一个当官样子的人下令将十岁以上的男人全砍了头,准备交差。我想去报官,但想想官官相护,我一个平民百姓,又能做得了什么?”
说完,又哭了起来。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雪见道长拿过供状,让他画押。他咬破食指,蘸着血重重按压了几个。
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力的磕起了头,道:“我这条命,死不足惜。如今便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一定要替我们寨子里几百口人报仇啊。”
我点点头,拿起他的供状便走了。
来到道观门,持盈道姑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说出来。
我瞥了她一眼,道:“师太是觉得,主凶是我爹,所以我会为他护短么?”
紧接着便听到里头“啊!”的一声惨叫,接着沙马曲比便冲了出来,悲愤的吼道:“你是怀化将军的女儿?你不是说你是二品辅国将军的女儿么!”
我森冷的看着发现自己被骗,几欲癫狂的他,缓缓道:“我的确骗了你。我的确是三品怀化沈将军最小的女儿。可是!”
沙马曲比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我。
我扬了扬手上的供状,道:“若我真想替我爹掩饰,就会当场杀了你!而不是大费周章把你从凉山那蛮力绑来。我会仔细查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呈给确实能帮你报仇之人。你放心,阿吉姑惹寨子的仇,一定能伸冤得雪。”
沙马曲比软了下来,只是口里喃喃道:“你真的能帮我报仇?”
我道:“是。现下你给我好好在道观里住着。不许外出。我这一趟来,难保不被哨子盯上。若你出了这道观门,只怕再也不能亲眼瞧见大仇得报了。”
又示意张微子给了他一百两银子,道:“这些你且先拿着。想要什么东西便让道人帮你买回来。只一件,不许污了这道观的清修。”
说完便走了。
回到金柳园,正逢几个掌柜往外走。我瞧着他们愁眉苦脸的,心下有了些计较。
娘正坐在大堂之上,神色有些颓丧。
我递了盏茶给她,笑道:“想是爹爹的人去罗唣娘的店铺了?”
娘有些意外,旋即释然笑道:“我的淑儿长大了。知道为娘分忧了。不错。官府如今日日上门。虽说查不出什么大问题,但老是来这么搅和,生意也是有些艰难。我托人暗地里问过了,果然是你爹的主意。那些小吏们不敢得罪他,就…”
说完,蹙眉叹了口气。
我也坐了下来,道:“爹爹一向不惯俗务。这个主意,必定是潘银凤出的。”
娘叹道:“可这女人向来狡猾,又整日缩在将军府里不出来。也不好对付。”
我笑笑,道:“凭她是什么妖魔鬼怪,总有出阁的一天。待她出了阁,难不成还再伸手管娘家的事不成?大嫂也必不依的。”
提到出阁,娘突然想起,笑道:“这两天,我听来访的老姐妹们还说起一件好笑的事。前儿太子不是说'非沈将军家的嫡女不娶’么?如今你爹正张罗着娶新妇,好给她一个嫡女的名分。”
我被气笑了,道:“这是怎么说?就算给了潘银凤嫡女的身份,还有我呢!谁都知道他说的是我。这冷不丁跳出来一个嫡女,来历还如此不堪,他会认吗?”
娘说:“这也难讲。毕竟太子只说沈家嫡女。这话已传遍了京城。若爹当真疯了,肖想把潘银凤嫁过去…”
我和娘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一种名叫惊惧的东西,缓缓从彼此的眼里升起。
娘是真的惊,我也是。
我不怕爹再派人来杀我。我怕的是,对付不了我,他会不会对娘下手?
毕竟…谁都看出来,我和娘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了。
看钱妙已然入定,我伸手摸摸在袖子里,那张带血的供状。
立了起来,转了一圈。望着窗外那幽暗的夜空。
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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