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石砚的美好时光

第一眼看到这个砚台，我就猜测它是东汉晚期的，看介绍，果然不出所料。这件河南博物院的六龙戏珠石砚台，出土于河南省南乐县，为墓主人生前实用物，时间为东汉延熹三年（160年）。

很多人觉得神奇，你怎么知道是东汉晚期的？其实，主要还是看得多了。

首先，这是一块汉代砚台。

汉代及以前砚台的材质多为普通石料，这块砚台材质为石，但制作比较精良，推测可能为汉代砚台。研磨面为平面，整个砚台并没有能积蓄墨汁的凹槽，说明这是在纸张普及以前使用的早期砚台。

汉代，主要的书写材料为简牍，即用竹和木制作的书写材料。东汉时，宦官蔡伦发明了“蔡侯纸”，元兴元年（公元105年）奏报朝廷，汉和帝下令推广他的造纸法。但是，纸的普及，还要等到这以后很久。

竹木简牍，这两种材质制作的书写材料体量都不大，上面的字迹也很小，所需墨汁不多，一块平板的砚台，研一点墨，就足够书写。如果研多了，反倒容易造成浪费。

写到这，想起了发哥主演的电影《孔子》。影片中，简书不慎落水，颜回奋不顾身跃入水中，去抢救珍贵的简书，“贤者”颜回就此献出年轻的生命。故事虽然很感人，但却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制作竹简，先把竹子切成很薄的竹片，而且，还有一道重要的工序叫“杀青”，就是要去除竹子中的水分。“杀青”这道工序完成，竹简就制作完成了。今人用“杀青”这个词，比如电影杀青，都是由此而来。

经过切削、杀青的竹简，质量很轻，根本不可能沉入水中。这就好比把一块干透的木头投入水中，它只会漂浮在水面上，而不会像影片中跟沉金似的往下坠。一想到那个“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颜回，这样屈死，我就抑制不住想打导演的冲动。

汉代的砚台多是一块磨平了的石板，还有一小块磨石配合使用。这件西汉南越王墓出土的石砚，朴素无华，是早期石砚的代表。

因为所需墨汁不多，当时的墨也多为小粒。这些和西汉南越王墓石砚同时出土的墨粒即为证明。

最有趣的是这张纸上面的字——“这是出土墨丸的墨色”，这字是由当时参与南越王墓考古的考古学家书写。谁说考古学家都是板着脸的，在他们严谨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有趣的灵魂。他们偶尔调皮一下，二千年前的文物就散发出别样的风采。

写在简牍上的字，如果有误，很难在上面直接涂改。所以，那时的书写者需要修改的时候，要用书刀小心刮去表面部分，重新书写方可。

过去专门负责书写的人，要随身携带书刀。他们所用的笔，笔端削成椭圆形，不用时可以像簪子一样插在头上。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刀笔吏”。

另外，这是一块东汉晚期的砚台。

简牍书写材料体量不大，书写时也不需要大量的墨汁，只用一点点，随写随磨就够了。因此，汉代的砚台一般体量都不大。

这块砚台制作精美，体量很大，可以研磨更多的墨汁，说明它的书写材料，很有可能已经是纸而非简牍了。而且，这个时期，纸张虽没普及，但价格可能已经明显下降。据此推测，这可能是东汉推行蔡伦造纸法以后的若干年，亦即东汉晚期。

这块六龙戏珠的石砚台，有三个兽足，砚面很大，盖钮为一珠，六条龙聚向盖钮，呈六龙戏珠状。砚面外沿阴刻隶书铭文，大意是说这块砚当时价值两千钱。价格高昂，但物有所值。

唐代因为纸张的普及，书写的字开始变大，用墨也多，这个时期不但墨块变大了，砚台也开始有了凹槽，能够积蓄更多的墨汗，方便书写。这块瓷质辟雍砚，是仿周天子讲学的地方。史书记载，周天子讲学的地方叫辟雍，呈圆型，四周有水，架桥通行。

看到周天子讲学的地方，原谅我不厚道地笑了。原来这才是硬核防逃课啊，吊桥一拉，插翅难飞。

砚随纸变，真正决定砚形态的，是纸的发展。唐代的纸张生产已经很发达了，不仅有普通的书写纸，还有艺术纸。唐代著名才女薛涛发明的“薛涛笺”，纸是粉红色的，上面还印着花，纸笺小巧便于携带，方便记录诗人随时随地的灵感，一时间成为文人墨客的案头品，也提升了成都在造纸史上的地位，在中国造纸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关于才女薛涛，除了她的诗文和“薛涛笺”，大家更关注的是她和文学家元稹的爱情。据说，这场轰轰烈烈的姐弟恋，因元稹的多情，无疾而终。才子与才女的爱情，总是让人多了很多想象，人们也总是希望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想到了活得通透的才女洪晃，她在一段采访视频中谈到她与陈凯哥的婚姻。她说，那么多人喜欢陈凯哥，给她造成了很大压力，而她的教养又不允许她成为一个泼妇。痛苦那么真实，她的内心有很多不好的想法，她变成了一个不美好的人。这个聪明的女人，明智地选择离开。如果我们不能因为彼此而成为更好的人，那么，放手，就是对彼此的珍爱与尊重。

唐代，笔墨纸砚都很发达。四大名砚就是在唐代形成。这件清代的砚台，是四大名砚之一的歙砚，也叫歙州砚。与甘肃洮砚、广东端砚、山西澄泥砚齐名。歙石的产地以婺源与歙县交界处的龙尾山下溪涧为最优，歙石纹理精致，细腻滑润。

有一次，我和朋友去一上海富豪家，主人是安徽人，豪宅用歙石铺地。我俯下身，摸了摸脚下的地板，感受到歙石润滑的肌理，忽然为这块石头悲哀起来。它原本是读书人的心头好啊，被精心呵护，被放置在案头，陪伴着书生度过无数有书香墨韵的时光。如今，它成为主人炫耀财富的资本，被无数名流巨富踩在脚下。不知他们走过的时候，有没有一丝心痛。而我，因为莫名的缘由，经历这样的煎熬，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一声细微的呻吟。

想起东汉那件霸气的六龙戏珠石砚台，那不是书写最好的时代，却是砚台最美的时光。那六条霸气的龙，游走在它们的风云里，咆哮与怒吼，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