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才是“带货王”

汉代，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东西方之间的商贸往来也繁盛起来。正是在这个时期，骆驼的艺术形象开始增多，并在唐代达到鼎盛。这件青铜骆驼，是汉至魏晋时期的一件随葬器，它看起来平淡无奇，一如骆驼本身——沉默坚忍。

被誉为“沙漠之舟”的骆驼，像是为丝绸之路定制的交通工具，它耐力好，耐饥渴，又能负重，适合沙漠行走，成为丝绸之路上最佳交通工具。

当时丝绸之路上，输出的大宗商品是丝绸。众所周知，中国是产丝大国。在世界其他地方，并没有丝绸生产。丝绸，是当时丝绸之路的最西端——古罗马人的最爱。

古罗马人管中国叫“塞里斯”，意思就是成束的丝。当时的罗马，并不知道丝绸是如何生产的，只模糊地知道丝绸与树叶有关。

在古罗马的相关记载中，我们能看到一些有趣的描述：丝绸有的是用树叶上的绒毛织成的，有的是从树叶中抽出线织成的。比如古罗马作家老普林尼在《自然史》中写道：“他们向树木喷水而冲刷下树叶上的白色绒毛，然后再由他们的妻室来完成纺线和织布这两道工序······”

相比于世界上其它两类古老的织物——毛纺织品是从动物身上获取原料，棉纺织品是从植物身上获取原料。只有丝绸，把二者结合起来——通过蚕（动物）吃桑叶（植物）吐丝，成就了神奇的丝绸。

唐朝时玄奘到印度取经，曾路过西域于阗国，在他的《大唐西域记》中记录下当地关于传丝公主的传说：从前，丝绸的生产技术是严格保密的，直到南北朝时，通过通婚，中原的公主把蚕种秘密带到了于阗。于阗从此开始了丝绸的生产，并由于阗开始远播。

直到今天，新疆和田地区（古代于阗）的艾德莱丝绸都非常有名。因为沿袭传统的手工织造工艺与天然染色技法，艾德莱丝绸非常受国际市场的欢迎。

丝绸之路运输的丝绸，有成品，也有丝束。丝束在近东地区再加工，制成符合当地和罗马审美的样式。

罗马的贵族，酷爱紫色的丝绸长袍。据说最初凯撒穿着这种闪着微光的紫色丝绸长袍出现在剧场，一下惊艳了众人，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只是，这种紫色并不易得。它是利用腓尼基海域所产的一种深海骨螺的内脏染色，工艺极其复杂。

由于这种染色工艺最初是在泰尔港发明，所以也叫“泰尔紫”。染一件长袍就要消耗上万只深海骨螺，所以，紫色在当时，成为有钱人和贵族的专属。到了帝国时期，暴君尼禄更是将紫色垄断，规定除了皇室和禁卫军，其他人不许穿紫色衣物。

电影《角斗士》里的老国王马可·奥勒留，就穿着紫色长袍。这个罗马帝国时代“五贤王”中的最后一位，以其哲学著作《沉思录》留名。他就是柏拉图口中的哲学王，是柏拉图曾经梦想的以哲学家治国的现实版。可惜他也是罗马帝国时代最后的辉煌，他之后帝国开始走向衰落。这位打破传统，传子不传贤的老国王，被继位的儿子狠狠打脸。看来，“懂得很多大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其实，这种紫色的袍子，穿起来并不赏心悦目。因为特殊的染色工艺，它有一种很难闻的腥臭味。只是，“物以稀为贵”，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与地位，牺牲一点舒适度也是值得的。

丝绸在遥远的丝路上，通过驼队的漫长跋涉，最终到达罗马贵族的手中时，已变得贵比黄金。奢华成性的罗马贵族，争穿丝绸衣服，使得黄金大量外流。为此，罗马元老院多次下令禁止穿丝绸。当然，禁令也阻止不了罗马人对丝绸的狂热。

公元540年，东罗马发动了对波斯的战争，起因即为丝绸。 罗马人的丝绸都是从波斯购买，当他们发现丝绸越来越少、越来越贵时，以为是狡诈的波斯商人从中捣鬼。其实，是遥远的中国发生了变动，南朝梁武帝发动的四次北伐，严重影响了丝绸贸易。东罗马对波斯的战争进行了三年，真是遥远的“一只蝴蝶在亚马逊雨林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就可以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风暴”。

这件魏晋时期画像砖上的图案，有点抽象。有人说是麻花，有人说是藕，还有人说是粉条，再猜下去，火锅菜都全了。正确答案是丝束。丝绸之路上的商人们把它运到近东地区，当地再把它加工成罗马人喜欢的样子，可以获取更高的利润。

这件唐代三彩骆驼身上拧成麻花一样的货物，也是丝束。看完这件作品，再回头去看魏晋丝束画像砖，就好理解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丝绸之路上的商品，一直以这样的形态流转。

当然，唐代丝绸之路上的商品，多了陶瓷。只是，陶瓷并不是大宗。陶瓷太重，又易碎，并不适合陆地上的长途跋涉。陶瓷真正成为大宗商品，要等到唐中后期，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起。

唐代的骆驼，不仅驼货，还驼乐队。这件唐代三彩伎乐骆驼，花毯上面有胡人乐舞。四个胡人乐手坐成一圈，其中一个在弹奏琵琶，另外三个也在作奏乐状，中间的胡人站立起舞，一派欢腾。只是不知道下面的骆驼作何感想，它高昂着头，仿佛在嘶叫——压死老子了！

最有趣的，是一个绿脸乐手。唐三彩，其实并不是瓷器，而是低温釉陶。因为釉色的流淌，通常人物脸上不施釉。这个沾染上绿釉的乐手莫名的脸就绿了，瞪着大眼莫名惊诧。

丝绸之路，不仅是商贸之路，也是艺术文化交流之路。中亚、印度、西域的乐舞，沿着丝路传播，丰富了中原的音乐与舞蹈，也成为隋唐宫廷乐舞的基础，并远传朝鲜、日本等地。

这支欢快的骆驼乐队，仿佛是大唐的盛世之音。“安史之乱”后，唐国力衰退，无力控制西域，陆上丝绸之路受阻。海上丝绸之路兴起，骆驼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一点点从中原的历史记忆中消退。

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崛起，以及唐代陶瓷工艺的发展，在这种“万物皆备于我”的形势下，陶瓷终于成为海上丝绸之路上的大宗商品之一。这一点，从印尼海域出水的著名沉船“黑石号”上，可见一般——“黑石号”商船上，光瓷器就有六万多件。

这时的主要贸易对象，已不再是罗马帝国，而是西亚的阿拔斯王朝。许是唐朝命不该绝，此时的阿拔斯王朝正值它的鼎盛期，货物需求旺盛，繁荣的贸易往来带来巨大的商业利润。很多人惊异于“安史之乱”这样的大动荡后，唐朝还能有约一百五十年的国运，这其中，经济的支撑是重要原因之一。

即便如此，三百年大势已去，“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只有这匹三彩骆驼，依旧绚丽浓烈，述说着丝路的繁盛，曾经的繁华，那些歌舞升平的美好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