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 临时怯场
周庆有回问我，你和徐红，老是唧唧咕咕的干嘛呀，最近老见你放学了，不往西偏往东走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和徐红谈起朋友了吧？
我很真诚地说，哪能呢？现在暂时不能，不过以后，会保不齐谈起来呢！咱好坏也在四中上一回学，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两个出双入对的，你可不要奇怪呀！
周庆说，还不是你小子心眼活套，可人家徐红，怎么还会看上你呢？不过我仔细想想，你们两个性格倒也互补，只不过人家是河街的姑娘，怕你和她真谈起来容易，想分手可不会那么简单呢！
孙梅城曾经说过，周庆是我的狗头军师。
我说孙梅城你可不能胡说，那我还是你的狗头军师呢！你也是李栋的狗头军师呢！但是说实话，心底里对周庆说过的话，我往往真的会记在心里当回事。我不知道这叫什么，也许叫臭味相投，也或者叫惺惺相惜。
说到电影，我至今还记得电影《少林寺》结尾的场景：李连杰扮演的觉远和尚正式出家受戒的时候。
胖主持问：尽行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觉远答：能持!
胖主持再问：尽行寿，不淫姻，汝今能持否？
觉远犹豫下，答曰：能持。一旁的白无瑕姑娘露出了幽怨的神情。
胖主持最后问：尽行寿，不食荤，汝今能持否？
这时候，唐主李世民闪入答：我看，以后这些清规戒律，还是就免了吧。
胖主持就说：既然万岁今日开了金口，以后我少林弟子，可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啦！
看到这里，我们往往就能明白，为什么少林寺能在国内众多寺院中长盛不衰，为什么会有释永信这样，无论荤素都可搭配的主持方丈！佛祖释迦摩尼创立的宗教，在文化上最有容人的智慧，佛家对杀人罪犯尚有谶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在梅城这块地面上，曾经拜西方“上帝”教的军队，居然打不过信中国神话的本土的道教。可道教，虽说是中国人的智慧表达，跑出国外，却全比不上世界级的释迦摩尼、耶稣和默罕默德的影响。其中，也只有释迦摩尼的弟子说，主耶稣和默罕默德全都是“佛”。梅城的佛家禅院也有不少，梅城周围，也还有菩提寺、水莲寺、香严寺、燃灯寺等闻名天下的禅院。
为什么会绕这么大弯子，说起梅城的宗教文化来？
我想说，关于我和徐红，我心底里更愿意，把她当成我的妹妹一样的好朋友。因为她家菜市街和河街，所在的氛围，存在着一门很深的文化体系，我暂时还没有在思想上，有把握能够很好地融入。我只要想到电影《少林寺》上的结尾，就对不能吃猪肉之类的清规望而生畏。我知道我自己这个人，心底里，已然成为一个自由散淡的江湖游子。虽说早已经有了“狼性”，和一群习惯吃羊的人在一起，肯定会有共同语言，但是我不能确定，对面的兄弟是一群狮子，还是一群恐龙。
我不知道的未来，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无知。
当然，这些只不过是我一时的胡思乱想。至于徐红，除了是我几十年来的“亲同学”外，更是我长久以来从心底疼惜的好妹妹。
三六 护花使者
梅城里最高的商业建筑是“五层楼”商场，最高的旅游景观是王府山。当然，还有更高的，比如序山上的道观则不能算，我这里说的是建筑本身的海拔。梅城下面县里有一座知名的商业会馆，有一句民谣，是这样形容该会馆的雄伟的：赊店有个春秋楼，半截还在天里头。还有一句民谣说：梅城有个王府山，扒扒岔岔挨着天。可见王府山在梅城人心目中的高度与分量。
王府山是一座假山，全部是由南方的太湖石堆砌而成，周围依山有石梯攀援而上，山顶有凉亭一座，假山中有石室几间，假山基座下还有密室。这么一座气派宏伟的假山，是很有来头的，正是当年朱明王朝中的一位王爷分封梅城后，在自己的王府后花园修建的。当然，这座气势恢弘的王府，在李自成农民起义军攻进梅城后，也遭遇到了灭顶之灾，大部分建筑被付之一炬，最后只留下王府里孤独的假山。现在的王府，已经恢复开辟为一座高档的旅游饭店，遗存下来的古建筑，尚有王府院落中当年的文庙，是当年王府里孩子们读书的学堂。
我们班的班长张志军就住在这里。据说，从他们家的窗户里，可以看清王府山攀援石梯而上的游人。张志军是我们班“哥老会”里的人，事实上，他也是我们高中阶段当班长时间最长的人，“哥老会”里一般称“袍衣大哥”，我们同学之间习惯上叫他“老张”。
“老张”其实一点不老，相反比周庆、孙梅城我们几个还要小一岁多，但是老张个子最猛，1米8大高个，浓眉大眼，国字脸，嗓门说起话来都是气贯丹田而出。这种比较张扬的气势，使“老张”的雅号，很自然就提溜出来了。
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命运遭际，其实都是由其性格决定的。
老张为人豪爽热火，谁家有事保管一喊都到，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有女生开玩笑，说他当年就是个“戳祸鸟”。这个外号的含义是，老张比较热心肠，上高中的时候，赶上谁家家里有点杂活，或者在哪个同学家里聚会聊天，但凡老张赶上都不会爽约，尤其是女生家里。我们这位女同学的意思是，老张是好些女生家里都去走访过，但是论相貌论个头，他看起来都比较出众，女生当然觉得老张能光临寒舍很有面子。问题是，老张去了这家也去那家，可是和谁家的女生，也没有一丁点什么事情，那这个罪过就很明显了，你老去人家家里，你还不跟人谈朋友，那不是害人吗？所以“戳祸鸟”名符其实。
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我是在现场的，老张只有傻笑的份，当然还有一点点尴尬，总之，没有做出什么有理有利有节的抗辩。
高中一年级的时候，老张就是吃了他性格上的这个亏。我们班教室靠前几排座位上，有个叫张红艳的女生，恰好和老张家距离不远，上学放学的时候都能顺路。我们这里，可以叫张红艳暂且“小张”吧？记得小张当年，梳马尾辫，大眼睛笑起来会说话，细致蛮腰走起路来煞是好看，不过这样的美女，上学放学也还是骑着大车子，那时候市面上，压根就没有什么适合的女式坤车，算是多少有些不谐。当年的梅城市，主干街道上有路灯尚且或明或暗，赶上背街小巷，晚自习后骑车子走路，完全就是凭感觉和记忆。
所以，现在不用考究是老张怜香惜玉，主动在晚上担任护送起了小张，还是小张心生依赖，要求老张护送到家。总之，两个人晚自习护送开始，后来发展到了白天，也经常地一起骑车回家。尽管老张到家往往先不进门，而是经常要继续前行，待完成护花任务才要折回。
大禹先生治水的时候，曾经“三过家门而不入”，人家那是为国为民，舍小家为大家，而老张，不知道几过家门而不入，为的大约是，绅士作风能够完美呈现，我们也可以完全理解。
写到这里，我就想起来赵本山和宋丹丹演的一个小品，里面说到拨社会主义羊毛的情节。黑土说白云，当年你真是傻呀，那么多社会主义的绵羊，你干嘛老是对着这一只羊，来拔毛织毛衣。结果那只绵羊，浑身被薅得跟葛优似的，那还不露了馅了？老张也是这样“一根筋”，你说大晚上你送送女生，背街小巷也没有路灯，就是谁看见了，那也得算是英雄帮美，可大白天的老让人看见，就有点说不清楚了。
也许在老张看来，同学之间顺路相送，往小处说是礼貌，大处说是情义，“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没有什么可思忖犹疑的。
当然，满大街的人，事不关已是不会多管多问的，不愿意的是人，是小张同学的父亲。
小张的父亲是工厂里出来的师傅，脾气看起来有点古怪，他不去找小张问问清楚，偏要拦住老张问个明白：娃子，我知道你们是同班同学，可是我就是不理解，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老是送红艳上学放学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要不说，天下做父亲的爱自己的闺女，心思都是一样的，可是方式就有点千差万别。别看老张个头虚长那么高，论岁数还不过16岁嘛！所以老张是万难说出究竟的理由，即便如果老张心里想说，俺就是喜欢你们家闺女嘛！那也绝对不能说出口来的，因为你不能判断出来，这样实话实说的结果，是准备挨嘴巴，还是被老头亲切地拍拍肩膀。
这件事情过后，老张对小张的护路生涯就结束了，但最不好意思的是小张。因为主动要求护送的人，十有八九是小张同学，结果受到小张家长警告的却是老张，小张和自己的老爸还说不成道理。所以，高一没有上完，小张同学就转别校了。如果说，因为考虑不周，而连累到一小女生陷入不“义”之境，只得另转他校，是老张不经意间惹下的一件祸事，那我觉得，这样立论是站得住脚的。
有一回，我们几个男同学一起喝酒，说起老张这段陈年旧事，老张对张红艳父亲的质问，还是有点不太理解，倒是崔波涌这人一番话语，让老张多少有点茅塞顿开。
崔波涌说，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完全与老张他们家附近的王府山所在的文化相关。梅城王府山建于明洪武24年，已经存世将近六百年了。当年，朱唐王爷就喜欢站此假山上，去观察全城风景。因为王府假山是全梅城最高的位置，所以谁家娶亲，全被这好色淫王瞧个明白，这朱唐王爷接下来就要派人，把新娘强掠过来，过完初夜才送归本家。这样三番五次以后，梅城里居民的婚俗就悄悄地改了。结婚由过去白天锣鼓喧天，变成晚间也不张灯结彩，悄悄在黑灯瞎火中完成婚礼结拜。
崔波涌说，当年朱唐王爷闹得梅城鸡犬不宁呀，在王府山附近住的居民，谁家不是把自己家的姑娘看的紧紧的，生怕碰上“朱衙内”或者王府里出来的“花花太岁”？这样的文化浸染已经六百年了，还能不把小张他老爸的神经刺激得非常敏感？当他老人家一看到你这样的英俊后生，又这么威猛高大的样子，岂有不详加盘问的道理？
老张听了，一会说，老崔你这是随意猜想胡乱联系，一会又说，好像听起来还有点道理。
但是老张经过崔波涌的解劝，虽有文化上的诗意徙居，但从心理上，却多少会存在一段心结，这种心结，伴随而来的是不平衡与挫败感。所以一有机会，我们想他定然会心生翻盘之意，大有不信不服，还能像当年吃亏不知在何处之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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