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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届"田青打工文学奖"参赛作品
第三届"田青打工文学奖"参评作品
爱如大树
余巧玲
母亲说，眼睛看不清，即使人在对面也看不清脸。听得出母亲的恐惧，虽然她早就知道，衰老会让她有很多不适，比如因为常年的劳累手已抬不过肩，比如前几年开始掩盖不住的白发……眼睛却是母亲最过担忧的，因为一只眼年青时因外伤已失明。“若是看不见了，你们怎么办？”母亲要强，她害怕的不仅仅是黑暗，更怕成为子女的负担。
不知道母亲的看不清是怎样的看不清，上网问“度娘”，知道白内障初起是近视。母亲到医院查，果然是白内障。“怎么会得白内障？”母亲喃喃地问。医生说，像长白发，有人早有人晚，母亲算是正常，六十多岁，做了手术就好。
因在深圳工作，执意要母亲到广州做手术。父母坐火车颠簸而至。母亲火车也晕，脸色苍白，看见我竟是泪水汪汪。母亲来了，便把所有交付与我。她说：“你做事我放心的。”我的心却是提着的，网上挂号，查地址，查车次……还好有网络，有“度娘”，却还是怕，怕上当，怕到了广州拿不上号，怕手术做不好……
预约的日子,我们踏上去广州的汽车。母亲一路看着窗外，每隔一段便问，还有多久？多了，让人生烦。怎么竟像小时候的女儿？念头一闪，喉头哽哽，老人如孩童，也许父母亲也到了那样的年纪。
到了广州，转乘地铁，母亲竟一人被隔在了车外。我们在车内大声喊，别乱动，呆会儿回来找你。如何听得见，隔着玻璃，车外的母亲也是一脸焦急。想起电话，连忙拨打，让母亲乘下一辆车和我们在下一站会合。声音大到出奇，让车厢里所有人侧目。记得友人说，旅途中逛大商场，她和女儿与老公走失，只听得老公在商场用乡音大声呼叫着女儿的名字,全然不顾旁人的侧目。那时，我们抚掌而笑，想着一个平时不苟言笑的大男人茫然失措的样子。她说，那时才知道女儿是老公的心头肉。话语里是满满的感动。
我们在下一站下车，等候下一辆车到来，母亲果然在车里焦急地探望车外。我们匆忙跳上车，母亲如释重担地吐了一口气，父亲的表情也变得轻松。
并不希望父亲同行。年青时父母亲便不和，直至老年。父亲对外的懦弱无能让母亲强悍。母亲是个能干的女人。“哪个女人不希望有人遮风挡雨？”母亲说。很多年后，我为人妻母，慢慢明白，女人的柔美需要男人的坚强支撑，就像有一棵高大的树，才会有攀援的藤。母亲必须以一棵树的姿态为我遮蔽风雨。父亲就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总是惹母亲生出怒火。母亲将人生的不如意归纳为嫁错郎，父亲却是事不关己的表情，有时还偷偷地冲着我做鬼脸。少年时的我是那样希望他们能各自生活。我想，如果那样，母亲定会有好的人生。但人生没有如果，四十年的岁月，我从婴儿到少年，到青年，到中年，终于明白，人生有很多模式，我父母也是其中一种吧。
母亲跟着我在医院各个科室间穿梭。母亲说，还好有你。我心里却也是惶恐，生怕哪里弄错了。但我知道，现在的我也该是年青时的母亲,也该以树的姿态屹立。父亲陪着做了一天检查，便上吐下泻。我让父亲住在旅馆里，我吼他，你当你年青么，叫你不要跟来，添乱！父亲低着头不言语。母亲轻轻地说，算了吧，让他跟着吧，几十年了，他跟惯了。跟惯了，对于生命中的这个“冤孽”，母亲竟已接受，如果有一天，父亲先母亲而去，对于母亲，或许并不是如她所说的是人生的解脱，更有老年无伴的寂寞和凄凉。而我，少年时对父亲那样的恨，竟也成了满满的心疼。
手术很顺利，对于医院，白内障只是小手术。拿掉眼罩，办好出院，母亲就嚷着要回深圳。打理好行李，我拿着包走在前面，母亲跟着我，父亲跟在母亲后面。我不时停下来看他们是否跟上。母亲说：“我现在看得可清楚了，跟着你，不会走丢的。”
到深圳，下车人很多。母亲拉着我的衣襟，父亲拉着母亲。就像小时候我牵着母亲的衣角，那时母亲乌丝轻扬，时光流转，此时我也已两鬓微霜。人群川流不息，我不时看他们是否还在身边，光影从人隙间闪落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脸竟是那样安然。我知道，因为我在。他们在身边，我也是安然的。茫茫人海，唯有身边的母亲是肯用生命爱我，相信我的人。忽然，竟是那样恐惧，若有一天，母亲离去，还有谁会像她那样待我？我抬起头，阳光强烈，让人生出满眼的泪。轻轻伸出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握住，一如幼年，想着，永远最好!
作者简介：余巧玲，生于1975年4月，笔名依梦，江西万年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现深圳工作。有作品散见于《创作评谭》《中国青年》《婚姻与家庭》《恋爱婚姻家庭》《家庭百事通》等。散文《行走在城市边缘》入选《江西省60年优秀散文集》，《女人的经典》入选文集《永恒之外》，《流坑 状元楼》、《九百九十朵玫瑰》入选《景德镇日报五十周年优秀散文选》，《沉默的纸张》入选2012年《翥山洎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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