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以为她去了儿子家,而儿子觉得她是跟男人在一起时,她,就不再被任何一方牵挂了。
男人是踩着傍晚的夕照回的家。宽大的脸庞上,还残存着未散去的红晕,步履稍显歪斜,一双大眼,起了水雾似的虚朦朦的,貌似困得不轻,随时可以躺下来眯一觉睡过去的样子。
他进门时,有一点点心虚。脸上挂了谦和的笑,推开门,先探进去头看了看,发现女人没在客厅,心头一喜。蹑手蹑脚地进来,挨个房间探了探,发现家里没人,立时粗声大气的起来:”这是又扔下男人去儿子家了?”
男人一腚坐到沙发上,打开茶壶,捏两撮茶叶放进去,又拿起暖瓶,拔下壶塞,用手背拭了拭壶中的水温,点点头,冲水进茶壶。低头放下暖瓶时,突然脖子一软,垂下头,两声轻鼾随即传来,又在几秒钟后的一记晃中惊醒,茫然地左右望了望,索性躺倒在沙发上,轰然大睡了。
她走的口渴了,没敢多喝,只喝了一小口,含在嘴里,每次咽一点,分几次咽下,多润润喉咙。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两条腿的腿肚子都硬硬地疼,橡胶水鞋里的脚掌也火烧火燎。昨天刚下过雨,潮湿的林子里开始起雾了,蚊子特别多,嗡嗡地围着她转。幸亏出门时,担心再下雨,她穿了男人的军绿雨衣,虽说有些闷热不透气,蚊子却是奈何不了她的。
以前听老人讲过,山里的蚊子吸干人血的事儿。说是早些年有个山里人犯了事儿,就被罚剥光了衣服绑在山上喂蚊子,若是能熬过这一宿就放了他,熬不过就是该当的。到了夜里,黑压压的蚊子上来了,她的娘就扑在他身上替他赶蚊子,赶了一宿,天明时,他还是死了。血管被吸得瘪瘪的,整个人都瘦小了一圈。
后来,有人说,若是他娘不去赶走蚊子,他也许还能活下来。
这种老式雨衣特别笨重。儿子给过她一身自己发的雨衣,上下身分体式的,面料有绸缎的光,轻薄又好看。她没舍得穿,干活嘛,穿那么好的,刮坏了多心疼啊。
她环顾四周,想找一棵粗一点的树爬上去。这山上多少年没有狼了,也没听说谁遇见过熊,但是经常有人遇见野猪,也是很凶猛的,被它拱到了,也会伤的不轻。
不过野猪胆子小,听到动静,它的首选会是逃跑,只有在觉得危险时才会跟你拼命。想到这里,她提醒自己,明早要找一根木棍,一边走一边敲击,弄出点响动来。
太阳说下山就下山了。天墨蓝墨蓝的,像没有皱的绸缎,光滑平展。又像深深的湖水,静默着,水波不兴。
她呆呆的望着那片湛蓝色,想起小时候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依偎着摇着蒲扇的奶奶,也看过这样绸缎一样的天。奶奶说等她长大了,就扯布也做一件这样的衣衫。
她有多久没有去看这样的天空了。手上什么也不做,就只专心的看天。
那绸缎的天空,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漆黑一片。
她在黑暗里摸索头皮、面颊、脖子、小腿……检查有没有蜱虫咬在她的皮肤上。她的肚子又咕咕的叫了,眼皮有些重,她告诉自己不要睡死了掉下树去。
虫鸣,还有很难听的鸟叫声,是枭吗?夜风刮过树梢,树叶刷刷的响。树下的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在匍匐着向这棵树靠近。
她想起小时候,村里有个下乡知青,走夜路在山里迷了。大家第二天在树上找到他时,他只会抱着树干大哭小叫的,不能动弹了。
她自小就在山里长大,她不怕。她都叫山是大山爷爷呢。她怕那枭。怕它叫。
那个村里的青年,活蹦乱跳的青年。枭,在他家烟筒上叫了一个星期,那个青年就死了。也有老人说,那青年走路后脚跟不着地,命不久矣。那枭咋知道青年后脚跟不着地的?
枭又叫了,她,要死了么?她的眼皮好沉好沉。
她看见男人还有儿子还有邻居打着手电筒在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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