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不识鲂鱼

   最不需要学问的地方就是餐桌

   杜甫有他自己的想法——诗歌是什么

   恐怕不是从一堆文字中挑选文字吧

   杜甫对文字的兴趣远远大于现实

   酒足饭饱，一副鱼骨无法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文字的味道太值得细细品尝好几天了

   一群人聚集在涪江畔观望江上的风浪

   他们所谓的文化就是相互欣赏虚无的文字

   所谓财主搂着一堆银子仍旧是穷人——

   他们确实说不出文字存在于世界的何处

   但他们拥有文字总是比富豪还阔绰啊

   杜甫不识鲂鱼——他在涪江两岸行走

   每个脚印里蓄积的雨水都流入了开阔的涪江

   他以为鱼可以像植物一样种植在土壤里

   他弯曲着腿和脚，从脚底的阴影抠出烂泥

   一条鲂鱼脱离陆地就像脱下肮脏的靴子——

   杜甫看不见鲂鱼在水里游动是自由而快活的

   哦，在驿站，在东津渡，在海棕馆的天空

   鲂鱼是怎样在杜甫的碗里跳来跳去的——

   杜甫宁可饿着肚子躺在招待所的竹席上做个梦

   他那个梦可是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哟——

   鲂鱼在哪里？芙蓉溪在哪里？泉水在哪里？

   他的晚餐就像被一排红灯笼的光映照着的芙蓉溪水

   鲂鱼一上一下跳动，杜甫掐着他的手指——

   蜀中避乱的日子只能计算已经过去的部分

   在梦中，他听见木船撞击芙蓉溪底的石头——

   在渔父村，他听见野路上的歌声暴露的巨大网口

   在朋友远行经过的乔木深处弥漫的淡烟——

   冷不防一尾鲂鱼从涪江、安昌河和芙蓉溪窜至空中

   杜甫的一颗心游出身体然而落入他跳动的手掌——

   他对文字的感受与我们对鲂鱼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在乡野间的众多水塘，一尾鲂鱼跳来跳去——

   回望家乡的杜甫在水塘里找到了众多的月亮

   杜甫写诗的手在空气中随意游动得像一尾鲂鱼吗

   他想到了都城长安，皇宫里一尾尊贵的鱼——

   一尾激动万分的鱼似乎让整个国家陷入震荡

  一个中原来的男子啊，一个不熟悉南方河流的人

  杜甫在河流之间潮湿的草丛寻觅着鲂鱼——

  没有名字的事物与大地同时拥有河流，名字呢

  更希望的事物是月光照射着深深浅浅的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