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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那点儿事——小镇往事

  

小镇,是现在的称谓。那时候不知别的地方怎么称呼,我们这里稍大的地方叫片儿,片儿的辖区里有好几个人民公社,川里、山里遍布着几十个叫生产大队的小村子。

片儿的所在地守着一个小火车站。泛着土尘的街道还算平整,这条南北向的小街,往南,径直钻进了山里,往北,一直延伸到湖边,东临京畿,西靠小五台,中间是一盆清澈的湖水。这里是北方水果的产区,聚集了差不多北方所有的水果。有桃、杏、梨、李子、苹果、槟子、沙果、葡萄、秋果、最多的是八棱海棠。这里种植的农作物也不少,有玉米、谷子、秫子、高粱、葵花、杂豆、少量的麦子、荞麦、靠近水边的地方还种植着水稻。

在片儿上的小火车站度过了几年童年的时光,记忆里的情形依稀还在。

片儿的所在地算是最热闹的地方。小百货、小日杂、小饭馆、小旅店、糕点厂、肉铺、剃头房、粮店、煤站,排列在小街的两旁及头尾,阴历逢一逢七是赶集上店的日子,卖水果的,卖青菜的,粜米面的,卖土特产的,卖湖鲜的,扯花布的,卖筐蒌笤帚的,买卖牲畜的,五行八作热热闹闹,吆喝声此起彼伏,小街上熙熙攘攘。记得那时的香白杏三分钱一斤,小白条鱼也卖三分钱一斤,鸡蛋五分钱一个,一斤猪肉六毛六,二斤多的大鲤鱼一块钱一条,一块钱还能买一对刚出窝的小兔儿回家养,反正花钱都是按分另毛的,饭馆的炖肉才四毛七分钱一碗。

集上劁猪的师傅算是好买卖。那时农村的人家差不多都养猪,抓个小猪崽儿最是平常的事了。买猪人用口袋裹着刚买的小猪崽儿,用'捎马子搭在肩膀上,小猪崽儿惊恐的露出头尾挣扎叫唤。小猪得劁骟了才行,这是经历的必须痛苦,长大后才不致发情跳槽影响长肉。人多的时候主人得排队等候,只见劁猪师傅手里拿着锃明瓦亮的圆弧形小刀,毫不怜惜的拽过小猪崽儿往地下一按,一脚踏住,两只手操作,稍稍地用手那么一比划找准了下刀点,在小猪的肚皮上瞬间拉开了一道口子,然后用小铁钩一勾,小母猪的一节小肠被勾了出来,就在小母猪嚎叫的瞬间伤口被缝合了。小公猪的生殖器长得外露一些,劁猪师傅的动作相对更加麻利,嚓嚓两刀,两个小肉球被撇在地下,刷刷几针缝合,在小公猪声嘶力竭的嚎叫声中,劁猪师傅又开始了下一个操作。

片儿上的铁匠铺也挺忙活。农村劳动使用的好多工具就出自铁匠之手。什么铁锹、镰刀、犁铧、铁锔子、桶箍、马车上的配具,有敲打的,有铁铸的,一个临街的小棚子一天到晚炉火通红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一个铁匠铺师徒或父子两个人,师傅操小锤,徒弟抡大锤,师傅管添煤,徒弟拉风匣,大锤跟着小锤的落点打。在风匣炉火的作用下,铁块变铁条,铁条成形状,嘭嘭的火星子乱溅,嘿哈的声音随和,放进水盆淬火的一刹那,刺啦的声响伴着水汽腾起,遮住了打铁人的身影。他们最多的时候还是打马掌、钉马掌。一般的时候,打铁的师傅一个人就可给拴在杆子上的牲畜钉掌。先挑出大小合适的铁掌,挽起被钉的马腿,对准蹄子比划敲打稳当后开钉。通常一圈七八个钉子,钉进蹄子的钉子尖斜刺里钻出蹄面,师傅把一个个钉子尖敲打弯回,这才算完成。碰到厉害的牲畜,得用绳子五花大绑的拴在架子上,还得好几个人拉着才能钉掌,往往是牲畜挣扎嘶鸣把地都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小站的下坎住着一家打麻绳的。要说那个时候麻绳的用处可真大,湖里泊船的锚缆绳,赶大车的刹车绳,下地干活捆东西,背柴挑水还有井绳,都离不开绳子的作用。那家打麻绳的人家,一年四季只要不刮风下雨雪,几乎每天都把他们的家什摆在空场上操作。两个固定的木坐用大石头压着,根据生产绳子的长短相距着一定的距离,两个木坐上有对称的可摇动把柄。最少得两个人干活,打麻绳的师傅先拿出麻坯子来,一人摇着把柄转,一人拿着麻续接,一根接完了再接另一根,直到结出很长的一堆小辫子。这些小辫子再三根一组的栓在两头木座的把柄上用力缠绕,咣当咣当的缠绕声回旋在小站上空,一根根粗细不一的麻绳拧结而成。就因为有了麻绳匠,附近的生产队才种植了麻,那高高的秸秆,铺散开的尖尖麻叶很是茁壮。到了收割的时候,人们打成捆把麻扔到水坑里浸泡,往往把水坑的水都染成了红褐色,水坑边上的味道也不怎么好闻。待到麻的纤维沤到了一定的程度,人们开始用刀把麻的皮扒下来,然后晒干就成了做麻绳的原料。

小站的旁边住着一个装卸队。这里的人来自车站附近的生产队,那时火车的装卸全凭肩扛背驮。小站是这个片儿上人来客往进出的窗口,生产资料的运进,农产水产品的输出全依赖小站。这进进出出的活,全压在了装卸队的身上,他们白天黑夜的忙活。尤其到了秋天的时候,硕大的果筐黑压压的摆满了站台,长长的车皮甩下来后有好多超出了站台的范围。装车的时候,他们放上桥板,扛着很沉的果筐走在上面,压的桥板颤颤悠悠,真令人揪心。到了入冬的时候,卸煤成了常态,除了开车门自流出的部分外,全凭他们用大铁锹下卸,再用马车拉到煤站。车站家属区边上有一口自流井,干完活的时候他们就到井边清洗,多冷的天他们不在乎,想来在乎也没用,浑身上下除了牙全是黑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过了火车站就是河套。水波粼粼的湖水离的很近,这是新中国成立后兴修的第一座水库。湖水倒映着对岸的青山,水网密布的滩涂水系纵横,小鱼小虾拿个笊篱就能捞到,水鸟翻飞蛙鸣蝉叫恍如北国江南。那时此地人还不喜欢吃鱼,也就是小站上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饱了这个口福。有水就得养鱼,养鱼就得有人会养,县里请来了白洋淀的打渔师傅,他们教本地人划船捕鱼,水库里开天辟地地升起了打渔的风帆,沿湖生产队从古至今的开始第一次种植水稻,北方的人们开始学着吃鱼,开始吃到了白米饭。春绿秋黄的时候,这里飞来了迁徙的天鹅、大雁、野鸭,夏阳时候,这里稻菽千重浪,冬雪的时候,这里湖中打冰忙,人们有史以来撷取天然冰建成了冰窖,在夏季里贮存水果湖鲜。这湖水改变了人们的习惯,开拓了人们的视野,亮丽了人们的生活。

片儿上的中心地被果园环绕,果林之中还有个很有气势的土台子,虽说四周的城砖剥落,但还是很有沧桑的遒劲。每当开花的季节,这里的风都是香的,蝶飞蜂舞小鸟叽喳,就连小站的名字都叫花园车站。因为修水库,这里的生产队大都是移民,靠近山根的人们生活还是蛮苦的,以致有的山里人步行几十里山路就为到车站看火车。这里紧邻京畿,连着长城,原先的老县城已经淹没在湖底。就是这个老县城,当年慈禧西行逃难的时候还在城里住过,走的时候还把县丞拉去随行护驾。

今非昔比,片儿上现在已经变了,已经称呼为镇了,可惜的是,原始的风光几乎不再,就如同其他的地方一样,小镇融入了大潮的脚步。

有的,只是这些依稀的记忆,不可复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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