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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21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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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的烟头儿拢起了堆儿,烟头边上的草有烧燎的痕迹,两只瘪了的烟盒被揉蜷成两个纸蛋儿,混杂在烟头儿里躺着。

从烟头的堆积程度看,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坐了很长时间。

这个地方好偏僻。四周是山高而窄,林木森森茂而密,即使大白天太阳也是九点以后光顾,下午四五点就落山了。

坐在山坡上俯视,蜿蜒行进的火车,从这个山洞钻进去,又从那个山洞钻出来,留给天际的,只是吼出的青烟和隆隆的声响。回声大得吓人,久久在山间打旋。

他似乎对此不屑一顾,还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像。天色黯淡下来,他手里的香烟一红一暗的闪着。

火车,又吼叫着钻出了山洞,强大的灯光余线扫过他的脸,他不由地眯起了眼睛,身子动了动,脸扭曲的有些怕人。

他的脑海里不停的思考着,该怎么办,是走出这狭隘的小站区间,还是……

他深情的望着不远处山坳里的小山村。

天渐渐黑了,已经看到了村中央最亮的那盏灯。因为距离,灯显得一闪一闪的。灯下是村里的'小广场,’是村民们凑热闹聊天儿的地方,那盏灯还是他安的。

灯的不远处就是她的家,一个令他梦绕魂牵的地方,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可今天他只能在这里遥望,可能是最后的遥望。

这个小山村曾是他下乡的地方。

在那个年代,初中毕业后他来到了这个地方。在这里,他由一个学生,由一个不知谷粟为何物的青年,演变成一个壮实的汉子,一个能拿起全套农活的把式。

由于家庭的原因,来到这里后他只知默默的劳动。踏着钟声上工,踩着霞暮归来,任劳任怨吃苦耐劳。善良的村民理解体谅他,历经近两千个日日夜夜,他几乎被同化了。

一块儿来的知青都走了,唯一的他还继续着。他的朴实勤快赢得了村里人的信任,后来被选为生产队长。

荆花,是这个小山村里屈指可数的俊模样儿。因为村太小盖不起知青宿舍,他从下乡的那天起就住在荆花家的西厢房里。那时候他最怕做饭了,生一顿熟一顿饥一顿饱一顿的凑合,有时累得连饭都懒得做。

记不清哪一天了,他收工回来揭开锅一看,做好的饭菜热气腾腾的放在锅里。他左右张望,只见荆花朝他努努嘴一笑,甩着大辫子跑开了。

那是一个盛夏的上午,天气闷热异常,眼瞅着黑云压顶人们赶紧收工往家跑。倾盆大雨携着风撵着人们的脚步,村头老榆树的叶子也被风雨卷下了一层。他刚进屋喘息未定,心里惦记着队里的牲口,随即冒雨冲了出去。幸亏去的及时把牲口牵了出来,可倒塌的牲口棚砸伤了他的腿。

在他居住的小屋里,荆花默默地照顾他。送水熬药,搀扶行走,一日三餐变着法儿给他做'好吃的。’一个多月的相处彼此熟悉着,对视的刹那间,能看透对方的心思。

但是,他们还是克制着。一个严酷而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他,早晚得走。他自己知道,荆花也知道。在那个年代,居民与农村户口有着天壤之别,即使有了下一代,也得打上与农为伍的烙印。 

他曾想过放弃,她也曾多日不来,最终实验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是彼此心中思念的苦,想念的悲,最终相拥大哭一场。

最怕来的日子还是来了。最后一批知青要返城了,毕竟他是从城里来的,城里还有需要他照顾的双亲,还有不算大的弟妹。

分离是悲惨的。那天,已经很晚很晚了,他们最终没有低御情感的冲击,防线被攻破了。他,接受了她的第一次,点点落红见证了血色情缘。

她说:“这不愿你,有什么事情不用你管,你走你的,我过我的,我绝不后悔,不会去找你麻烦的。”

这一夜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天一亮他就要走了,也可能再也不回来了。荆花紧紧地依偎着他,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他跑了。

他走了。怀着恋情,揣着内疚,还有说不清的原因,走了。

凭着在大山里打下的基础,凭着宽容忍让,凭着聪明好学,他很快就显得出类拔萃了。由售货员提拔成组长、店长,继而进了领导班子,成了年轻的副经理。

工作一旦闲暇,一旦黑夜笼罩,他的心就飞了。

给她写了几封信都没有回音。去了几次,她也是爱搭不理,似乎有事情,最后一次,发着泼把他骂走了。

那些日子,顶头上司一次次给他介绍对象,口气不容置疑,似乎一切都般配。上司与他的父亲是老交情,上司,父母,压力等同的联系在一起了。

他最后屈服了。在办事的前一天,他背着人去了趟小山村。屈指算来,他离开小山村两年有余了。瞧见他进了村,她快步地躲开了。

经打听,她还没有结婚。村民们看见他也是躲躲闪闪窃窃私语,像是躲瘟疫。

婚后的日子真是太难熬了。妻子好像天生的管教领导,稍不如意,不是哭闹就是抓挠。还时不时地跑到单位开他的工资,看看有没有奖金,别说他不满意,就是顶头上司也觉得脸上无光。尤其是他父亲,脸色阴沉,即使后悔,也还是一副虎死不倒威的样子。

他,忍着,毕竟那是七十年代末。一次他出差,给妻子买了时兴的衣服,忙乱中忘了买交代过的口红。这下糟了,'领导’说话不算数还行,下来是一通胡闹,把他的脸都抓花了,好几天不敢去上班。

日子,日子,这叫什么日子。借一次下乡的机会,他又去了小山村。这次,是天快黑的时候去的。

不知为什么,村里'小广场’的灯已经黑了。他揣着忐忑走进了她家。在门口,听见了孩子喊妈妈的声音。他愣了。她,结婚有孩子了?跨进门口的一瞬间看见了她。

孩子,听话的偎在她的怀里,看样子已有三四岁了,用惊恐的目光打量着他。

她,眼睛里掠过一丝慌张,很快就淡定下来。

“你,你吃饭了吗?”一句话打破了尴尬。这时,荆花的母亲走了进来,眼睛红红的。荆花赶紧让母亲出去,表情出奇的严厉。老太太颤巍巍的退着,忽地放声大哭:“荆花,你就告诉他吧。”

他一切都明白了,彻底的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孤身女人,一个他日夜想念的女人,一个为了他委曲求全的女人。她几年来就这样生活着,忍受着白眼,忍受着压力生活着……

他不自觉的,不,是自觉忏悔地跪了下去。继而嚎啕大哭,哭得山摇地动,哭得天昏地暗!

窗外,聚了好多的乡亲们,后来,他们都散去了。

荆花扶起了他,像他受伤时那样扶着他。转手麻利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渐渐止住了哭声,不管老太太是否在场,紧紧地抱住了荆花。

他不顾一切地住了几天。还把小广场的灯修好了,灯又亮了。

炮捻子点着了,他,要下决心了。

领导知道后又气又急左右相劝,上级部门晓以利害死说活说。

影响、作风、败俗。父母也急了,脸面、前程、家庭。妻子更是觅死觅活,把家摔了个稀巴烂。

父亲气得住院了,妻子喝药住院了,领导也看不起他了,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在那个年代,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大得不可思议,整个小城就差沸腾了,流氓、破鞋从天而降,赞同的声音被淹没了。

他觉得天就要塌了,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了,被所有人抛弃了,没有活路了。

于是,他想到了死。

觉得这样就可以解脱,他再次去了医院,再次接受了铺天盖地的辱骂。之后,他回家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衣服,买了好多孩子的穿戴吃喝,然后坐上了火车,到站后沿着崎岖的山路径直向小山村走去。

他先去了她家,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中午,还在她家喝了几杯酒,哄着孩子玩了好大一气,下来告辞说回城了。

他一直就在这里坐着,狂吸着烟打发沉寂。一旦想好以后,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

天更黑了,就等着下趟火车来了。

这时,他隐隐绰绰的看到了一个人影,跌跌撞撞朝他这里走来。近了,更近了,是荆花。荆花是聪明的,她已经预感到他不会回城,自他走后,在小山村周围的沟沟岔岔找了他一后晌。

现在终于见面了,没有惊异,没有言语,没有劝说,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久久地抱着。他嗅着她有些蓬乱的头发,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他,捧起她的脸,贪婪的看着。大滴的眼泪落到荆花的脸上,他用力地亲吻着,荆花一动不动。

他们想到了孩子,想到了父母,想到了白眼与谩骂,想到了无奈与无助,想到了明天的灰暗,深深地钻进了牛犄角尖儿,而这一切嬗变成解脱前的无言......

他们心照不宣明白该怎样做。

隆隆的火车声来了,大地震颤,回声响彻山谷。炽白的灯光闪过后一片漆黑,他们在黑暗中注视着,注视着。当车灯再次扫射的一刹那,他们相拥着疾步向灯光走去,就在生与死的刹那间他把荆花推到了路基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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