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全：拜访刘海粟

刘海粟作画

上个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郭志全先生怀着对前辈的敬仰陆续拜访了很多大画家。其中包括石鲁、李可染，黄苗子、何海霞、刘海粟、吴冠中、程十发，刘汉等等。有一些故事，郭志全先生曾经在闲谈中讲与我听过。特别是1985年，他去拜访刘海粟时的情景。那时拜访刘老的人很多，都是去求题字，求画，求合影，老人招架不住，所以家里有一位管家替他“抵挡”了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粉丝的拜访请求”。郭志全先生经过几番解释磨牙，最终获得刘海粟的地址，但被叮咛“只能见10分钟”。结果却与刘老师相谈甚欢，2个小时之后还意犹未尽。这一段经历，郭志全先生10几年前写过一篇文章《拜访刘海粟》，今天分享。

——滤镜大编左手

拜访刘海粟

1985年11月的上海，秋高气爽，我同画友一起来到这座褪了色的大都市，乘出差之际，意欲拜访刘海粟大师，听说我们要见刘海粟，上海的朋友们都瞪大了眼睛，“嗬，不可能吔！在我们这里住了一辈子的画家都没有机会见他一面。”那时，我们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哪来的勇气，通过重重关卡竞达到了目的。

刘海粟别墅坐落于市中心复兴路512号，一条幽静整洁，浓阴密布的小街上，与白杨、赵丹、孙道临等名流毗邻。然而，刘老长期住在豪华的“衡山宾馆”作画工作。

我们乘电梯登上“衡山宾馆”11楼，很快找到505号房。当我见到他的第一印象是闪闪发光的脑袋特大，不多的几根银丝披在后脑勺，脸上容光焕发，双目炯炯有神。他个头比高，魁梧宽大的身躯罩着一件白纱短袖衬衫。

当他听说我们从四川来拜望，十分高兴的说：“国内外不少人来看我，一些日本朋友来，有的胡子都很长了，说我的画气韵生动，感动得不得了，哭了起来，跪在地上不起来，要拜我为师。”又说：“历史上有不少的艺术家影响过统治者，改变过社会，我过去与国民党合作影响过国民党，确实也起了一些作用。”

说话间，我拿出李琼久老师的画照给刘老看，并转达老师对大师的问候，老人仔细一一翻看后问：“你们的老师多大了。”答：“六十几了。”“不简单，这么大岁数，画的这么新，这种风格少见，有创造，艺术就是要有创造嘛。”然后我们又将自己的画照请教大师，刘老边看边说：“你们很大胆，也画得不错，很有前途，学老师是对的，但一定要走自己的路，要多读书，艺术是无止境的。”

接着老人的话匣子打开了，从中西合璧到泼彩创新，从三上黄山到当代中国画，侃侃而谈。这时，我有意将话题引到他的艺术经历上，这位具有民族气节的老人是近代反封建的先驱，他十几岁时在上海创建了中国第一所艺术专科学校，把西洋画名正言顺地引进中国，又在中国第一个使用人体模特儿写生。为了取得人体绘画在中国艺术教育中的合法地位，当年他与封建军阀孙传芳曾打了一场“官司”，至今扔传为美谈。老人感慨地说：“那时虽然宣统皇被赶走了，但封建势力仍很强大。遗憾的是直到现在，我国还有一些人对画人体模特儿想不通，可见封建残余在我国还有很大市场。”

我看过当时正热炒的“画魂”一书，饶有兴趣地问：“张玉良是个妓女您怎么敢收她为您的学生呢？”他陷入深深的回忆：“其实张玉良是陈独秀介绍给我的，过去不敢讲，但这是历史嘛，不简单呀，在封建社会一个妓女要读书，要当画家，但和容易。”又是一番感叹。从老人炯炯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文化人特有的忧国忧民，刚正不阿的正气。一提到反封建，改革图强，振兴中华，老人兴奋中充满感怀，于是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的老师康有为：“他是一个革命家，近代伟大的思想家，在法国、日本有许多专家学者研究他，可是我们国家却没有人研究，还有人说他是'保皇党’，我就反对这种说法。他对旧东西不满，要用新的代替、补充，这就是革命嘛。政治如此，艺术也如此。”

说艺术、人生，老人滔滔不绝。谈历史、创新，老人铿锵有声，仿佛又回到了那精彩的岁月。

原来约定只谈10分钟，却已延到两小时，老人依然余兴未尽，直到《沧海一粟》剧组的人到来，才打断了老人的谈话。最后，老人紧紧地握住我们的手告别，他那肥厚有力的手似乎在传达一种信息：这是老一辈的艺术家对新一代的期望，振兴民族艺术这根接力棒已传到我们手中，一股暖流透遍全身。“为艺术献身”这粒种子就此深深地扎在我的心中。

临别，大师拿出日本为他出的《刘海粟中国画展》画册题词相赠：“志全仁弟存留，刘海粟1985年11月10日，年方九十。”这本画册历经二十余年，我一直完好地作为对这位伟大而平凡的老人，崇高而谦卑的艺术大师永远的怀念，珍藏至今。

2005年6月21日于嘉州城北听雨轩

郭志全作品《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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