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德经》第九章,要从陶朱公说起。
陶朱公是谁?他就是《史记》中所记载的帮助勾践兴越灭吴、一雪会稽之耻的范蠡。
范蠡(公元前536年—公元前448年),字少伯,华夏族,春秋时期楚国宛地三户(今河南淅川县滔河乡)人。虽出身贫贱,但博学多才,与楚宛令文种相识、相交甚深。因不满当时楚国政治黑暗、非贵族不得入仕而一起投奔越国,辅佐越国勾践。
功成名就之后,范蠡急流勇退,化名姓为鸱夷子皮,遨游于七十二峰之间。后定居于定陶(今山东菏泽市定陶区),期间三次经商成巨富,又三散家财,自号陶朱公。世人誉之:“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
范蠡引退之际,曾致信好友文种:“高鸟散,良弓藏;狡兔尽,走狗烹。”文种得范蠡书信后称病不朝,有人进谗言,说文种将要恃功作乱。越王乃赐文种属镂之剑说:“子有阴谋兵法,顷敌取国。九术之策,今用三已破强吴,其六尚在子所,愿幸以余术为孤前王于地下谋吴之前人。”意思是说,你有九大本事,只用了三下子,就灭了吴国,希望你用剩余的本事去地下为我的先王灭吴国的先王吧。于是,一代贤相文种伏剑自亡。
鲁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468年),越王实现霸业,范蠡即泛舟五湖。楚惠王四十一年(公元前448年),范蠡卒,时年88岁;而与他同样功劳赫赫的文种却不得善终。
究其根渊,还是范蠡深知老子的功遂身退的箴言,保全了自身。功成身退的忠告在《道德经》第九章。
第九章讲了物极必反的辩证法思想,只有师法自然的“功成身退”,才可避祸免害。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持,拿着,握着。盈,使……满,使……充实。已,止。揣,通“锤”,冶炼锤打。锐,使……锐利。
这几句的意思是:拿着器皿去盛水,一直想盛满,不如适时停止。不停地冶炼锤打,让武器尖锐锋利,不可以长久地保存。
这是本章的第一层。智慧的老子找了生活中两个常见的事例来说明物极必反的道理:一个人端着满满的一盆水,一个人端着半盆水,哪个更走得快?一块顽铁,一件锋利的武器,哪个更易长久地持有?端着满满一盆水的人,可能是在患得患失中把盆打了,水没了;一件兵器,寒光逼人,人不敢近,却极易受钝或生锈,它绝不如一块顽铁易于保存。
“金玉满堂(盈室),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金玉满堂,小时候写春联,常写这四个字,多年后才知道它出自《道德经》,喻财富至极,又有版本作“金玉盈室”。莫之能守,是“莫能守之”的倒装。富贵,这里是名词,指财主权贵们。自遗,自招,自造。咎,灾祸,祸殃。
这几句的意思是:金玉珍宝堆满了厅堂,没有谁能守藏得住的。富贵了的那些权贵们又骄奢淫逸,就会自己种下灾祸。
这是本章的第二层,从得财、得势的两类人的相同结局,来说明物极必反的人生哲理。
“功遂(成)身退,天之道也。”
有版本写作“功成身退”。天之道,即自然规律。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功业完成了,就要急流勇退,这才是顺应自然的道理。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春风吹醒了大地,就让位给夏雨来滋润,夏雨的滋润之功完成了,就让位给秋风来催熟,秋风的催熟之效完成了,就让位给冬雪来收藏。大自然就是这样不断地造化万物,又无私奉献万物。人事也是如此,功成身退,才符合天道。
日中则昃,月圆则亏。物极必反,是自然界的规律之一。老子认为人事社会也存在这种规律:强调凡事不可过头,一过头,就走了它的反面。规劝人们,即便大富大贵了,也不可持财握权而横行霸道,否则便自招灾殃。
关于“功成身退”的理解,千百年来人们都把它当成急流勇退、隐居山林等世言俗说,这在某种程度上使本来具有积极意义的“功成身退”有了消极的含义。
其实,“功成身退”,是以天道来拟人事的。我们来看天道是如何“功成身退”的,最典型的就是“春风化雨”,春风吹醒了万物后,又化作春雨来滋润万物。大自然造就了山川河流之后并不恃之为功,而是继续造化草木浪涛,使山川河流更美丽雄壮。
这就是天道的“功成身退”:一事成功,就应从原事中退身而出,复转于它事,不断进取,再立新功,才能成就人世间的不断进步,这才不至于“吃老本”,才不至于恃功而骄!
最后还回到本文开头,勾践灭吴后,文种不功成身退,实际上是在依恃他助勾践灭吴的功劳,在吃“老本”,并恃功而骄地认为勾践该重用他!而范蠡呢?功成身退,不仅畅游五湖山水,而且转政事为经商,三次成巨富,又三散家财,被后人尊称为“商圣”,现在许多生意人还把他奉为“财神”,范蠡乃真正悟得天道乎?
后来,一偶然机会,读到范蠡传记,才知他为早期道家学者,深得老子真传,是楚学开拓者之一,又被誉为“南阳五圣”之一。如此看来,他的好友文种果不及也!
附:《道德经》第九章原文:
第九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温健康,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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