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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村风物之二十二】温健康:蜡扎垴

(从温和村远眺而见的蜡扎垴)

蜡扎垴

温健康

下了温和村的陡岭,清漳河北面的山坡就是河北坡。

河北坡山场广阔,新修的太行高速和234国道像两条巨龙从河北坡蜿蜒而过。

上了河北坡是大坪上。大坪上土地肥厚,疯长着黄眉草和老白草。上个世纪,生产队里骡马成群,每到秋罢,温和村四个生产队的好劳力会过河到大坪上给队里的牲口割草。先割十天半月,在坪上铺好晒干后,再捆成一个一个的“草个子”,串上担子,一个一个的挑回来。本生产队的牲口吃不完,还要卖到外地。生产队刚下放时,温和村的晋扎根,为供两个孩子上学,每年秋天都上大坪上割白草,卖钱给两个孩子筹学费。

从大坪上上去,有山雄起,状如鸡冠,村人叫此山为“鸡冠山”,紧靠鸡冠山东部有一山垴凸起,入云穿雾,村人叫此山垴为“蜡扎垴”。

相传,河北坡曾住有一大户人家以养蜂为生。一年大旱,附近百姓为求雨到各家各户攒米攒面。当有人端着升子来到养蜂人家门口求他家舍几升米面时,养蜂人不仅没有舍给半升米面,还说:“我又不种地,就是十年不下一滴雨,旱得清漳河断流了,还会饿死我一个养蜂的?”没想到,养蜂人说了大话,惹怒了神灵,从此,他家的所养的蜂就只产蜂蜡,不产蜂蜜,而且产的蜂蜡硬如清石,一无所用,只好扔在门外。天长日久,扔弃的蜂蜡就堆扎成今天所见到的高耸入云的大山垴。这山垴因是蜂蜡扎堆而成,后人就称此山垴为“蜡扎垴”。村人老辈人还说,如果有一天蜡扎垴的蜂蜡化了,能顺着山脚下的清漳河流向东海,让整个东海的水都是甜的。历史上漳河曾入黄河,后来漳河改道东流入海河而进渤海。村人传说的东海只是泛指,是指东面之海,并非特指“四大海”之东海。

其实蜡扎垴上并没有蜂蜡,山垴上长满了麻棘、荆笨、黄栌等各种各样的柴!

河北坡、大坪上隶属台庄村。前几年,修234国道和太行高速征用了台庄村不少土地,其中就涉及到许多人家要移坟迁墓。好多人家就把祖坟迁移到了大坪上。听说,大坪上的黄土能下六尺深,可见大坪上土肥地厚。鸡冠山一部分隶属台庄村,另一部分隶属东达村。最高的蜡扎垴隶属于磁县。但自古以来,鸡冠山和蜡扎垴却是温和村割柴的山场!村里五十岁以上的男人,当年谁没有上蜡扎垴割过柴呢?

蜡扎垴上住着磁县人,但他们是种山地的,也就是几户人家,偌大的山场上长的柴对他们来说是多余的。温和村虎头山、刘家寨是禁岭,山上不能砍柴。秋天一过,南峧、北峧还有南山上的柴十天半月的就被割尽了,砍光了。冬天割柴只有过河上蜡扎垴!

上垴割柴的路凶险难走。鸡冠山的路上有叫“大茅缸”和“小茅缸”的U型断崖,得挑着柴下去又上来。

从鸡冠山上蜡扎垴的路上,有一个地方叫“手把窑儿”,也叫“阎王鼻子”。挑柴下阎王鼻子是死步数,得预先计划好,先走几步,到阎王鼻子处要“换肩”,把柴换到外面的肩膀上,一手抓住“手把窑儿”,慢慢地把身子转过来,转的过程中,顺势又把肩膀上的担子换过来。这个动作,像一个耍杂技的动作,有技巧。做这个动作时,眼还不敢往北面瞧。北面是万丈深渊,大白天也是黑魆魆的,见不到底儿!

阎王鼻子往上还有两处险路叫“大竖担”和“小竖担”。过这两个地方时,肩上的担子得竖起来。

过“阎王鼻子”、“大竖担”和“小竖担”这三个地方的诀窍,温和村的上垴人代代相传,但从不传外村人。其他村的人上垴割了柴却挑不下来,蜡扎垴虽不隶属温和村的山场,但垴上长的柴却自古是温和村男人的。在上山割柴的年代,啥时能从蜡扎垴上担下柴了,也就啥时成了温和村的真正的男人了!

上蜡扎垴割柴是在冬天。农闲了,温和村的男人们吃了早饭,拿起镰刀,背了担子,口袋里装着女人从筐里挑好的几块柿干,三三两两地过河上垴了。

红红白白的柿干块是中午吃的。中午一过,家里的女人就开始到自家的晒棚上向蜡扎垴眺望了。一个时辰过去了,还看不到挑柴下垴的人。又过了一个时辰,才隐隐约约见到三三两两的几个黑点在垴上活动。黑点从垴尖儿往下移动。黑点越来越大。男人们担着柴,黑点就成了展翅的燕子,几个黑点就成了下山的“燕队”。老爷儿(太阳)快落的时候,燕队就下了河北坡,趟过清漳河。到上了陡岭时,家里有力气的女人就接过男人肩上担子,替男人挑几步。但这样幸运的男人很少。就是有,男人们怎舍得让柴担子去压女人那水嫩的肩膀?

蜡扎垴半山腰有一处渚色深凹,到正中午时才见到老爷儿(太阳光)。这个深凹,温和村人叫它“老阳旮旯”。在钟表没有普及的时代,参商二星是温和村人晚上的钟表;“老阳旮旯”就是温和村人白天的钟表。

“快晒到老阳旮旯了!”大街上纳底搓绳的女人听见了,就知该回去烧锅做午饭了。

“晒到老阳旮旯了!”地里劳作的男人说一声,就是要下晌收工回家吃中午饭了。

蜡扎垴是磁县的,可它又曾经那么长一段时间在温和村人男人心里是自己的。

上一趟蜡扎垴是我多年的愿望。今年过年,假期较长,曾想一定要找人上一次蜡扎垴,可一过初六,每天上网课,直到正月二十六开学,也没有抽出一天上蜡扎垴的时间。

可即使我能上去,但我没有上垴割柴的经历,也不知哪儿是“大茅缸”“小茅缸”,哪儿是“阎王鼻子”,哪儿是“大竖担”和“小竖担”啊!

我这一代人还听上一代人说过这些地名。下一代,恐怕知道的人就没有了!

将来,温和村的真爷们祖祖辈辈上蜡扎垴割柴的历史恐怕会湮没无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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