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红色的，但你不是

想起小时候一个故事。

那大概是我对自行车产生恐慌的开始。那天，哥哥的车速极其横冲直撞，而我在后面完全手足无措，只好死命抓住车底座，希望能变得更稳固一点，起码不会跌倒。可事实上，依旧翻车了，因为实在来不及刹车，车和人完美撞到了墙上。

我倒在地上，眼前一片血红，想了很久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上几年级，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躺倒在地上。哥哥早就无影无踪，而我一个人从土堆里缓缓爬起来，直面这红色的世界。

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10岁，在这个世界，我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别人让我扮演的，还是我自己主动选择的？会不会有这样的上帝之手，他明知道我会跌倒可依旧无动于衷。

结果令人沮丧，但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想我不再是一个混沌的人，我看到了世界本来的颜色，红色的，眩晕的，流动的，令人沮丧又让人向往。

/重复与沮丧/

最近令人沮丧的事情不少。

原以为可以变成朋友的室友，彻底变成了陌生人。我想这件事从根上也许就错了，我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大概由来已久，于是，借一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彻底爆发了。

精准的日常，是我最后一次跟她谈心时作出的评价。那时的我，觉得在同龄人中，她的生活方式不可谓不神奇，制定严苛的作息及清洁计划，然后以一种近乎苦行僧似的方式去践行，并乐在其中。非常难以理解，但似乎又情有可原。

每天早上，唤醒我的并不是闹钟，而是她沙沙沙的拖地声，不拖个100遍誓不罢休，似乎总想擦除昨天生活过的痕迹，让这块地砖、这个房间、甚至这个房子，永远维持在干干净净又冷冷冰冰的状态，让人抓狂。

这样的场景，总让我想起《百年孤独》中不断洗澡的蕾梅苔丝，在一次又一次的清洁中，她实现了对自己的灵魂救赎，但，也仅此而已了。在这样一种封闭的自我试验中，她让自己彻底陷入了孤独。

于是，我们俩就当彼此是空气，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看谁熬得过谁。What a sad story.当然，这些并不足以让我讨厌一个人，起码内心还是尊重的。我尊重每一个人的怪癖或者奇怪的观点，但无法包容一个狭隘且虚伪的人。

那天从她嘴里说出的话，让我为此震惊，并久久无法回神。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我认识了五六年的朋友会说的话，如果这是真的，那代表我交朋友的门槛的确太低了，是时候该稍微拔高一点点。

一直以来，我总把那些善良而真诚的人当作自己人，即便可能无法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我始终尊重她们，并尽可能去帮助她们，当然，是在别人需要帮助的前提下。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易地否定掉过去，那证明她对此刻亦全无真心，我没法忍受一个虚伪的人，就如同没法忍受一个庸俗的人一样。

有时候，我常常觉得她对自己的这种酷刑令人同情，毕竟是同龄人，为何早早地就想爬进坟墓？可也许，这就是她的选择。当生活里的一切都开始失控以后，她需要且必须得有一个出口，那让她重新恢复秩序，回归冷静。

能量总是守恒的。一个人对周遭世界怀有多大爱意，就能对一些人抱有多大恨意。很遗憾，我不在她选中的名单之列；但我很庆幸，见证了一座大楼从初建到崩塌的全过程。令人眩晕的红色，也只让我晕眩了一小会，然后便再也消失不见了。

/流动与关系/

最近可能过分关注某一个人了，每天持续不断地聊天，分享彼此的生活，将自己完全袒露在外面。大多数时候，这令人感到不安，但跟S，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毫无保留，是勇气也是掌控，我太想快速了解一个人了，但同时也害怕失去。

大概一个月前，重新联系上S了，一个十足让人开心的人。紧接着，便是各种如炸弹般的信息蜂拥而至，漫山遍野的表达欲喷涌而出，可能这辈子都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但每次说完仍然觉得意犹未尽。

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疯狂试探后，我做了先表白的那个人。毫无疑问，结局是惨烈的。一旦开始把对方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这样的对话便已全然不平等了，我看不到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更重要的是，沟通也无法顺畅而持续有效地进行。

常常想起之前喜欢过的人，其实大多数时候，恋人间的对话毫无营养，参考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恋人间的对话总无非围绕确认与被确认展开，经过无数次地反复试探，无数情话的反复滋养，无数次推翻重来共建，并最终形成带有独特恋爱色彩的专属话术，那才是属于恋人间的共有语境。

当然，不止是恋人间的关系。在我看来，一切关系都是流动的。坦诚沟通的过程，便是将彼此的经验与认知共享的过程，而如果想要关系更进一步，打碎重建甚至共建在所难免。但很遗憾的，我们并没有创造出任何新的语境，即便是经历过漫长的沟通，距离仍然存在。

这让我们得以留在朋友的舒适圈，以某种流动的方式。

事实上，在跟他沟通的过程中，我学到了不少东西，也对很多事情重新拾起了热情，这并非做给他看的，更像是一种对自我的全新探索。

很多年前，我们并不在意自己听什么歌，看什么电影，甚至读什么书，因为标准没能成功建立起来；而现在，我们开始形成自己的认知，开始主动选择自己想听的音乐、想看的电影、想读的书，这未尝不是一种进步。选择，本身便是一种人生。

/疏松多孔/

越来越发现，所谓成长其实就是一种养成类游戏。在不断地经历与沟通交流中，我们长出了更多的触角，去触探更多的未知，并最终把自己成功变成一个疏松多孔的结构。没错，疏松多孔，未来世界的理想人类模型，大概每个人都在为此而努力。

信息的获取逐渐成了未来世界的标准，而疏松多孔无疑意味着你能以更有效的方式去获取甚至吸收信息，即便这其中必然含有某种身不由己的成分。

前几天，在研究人类与手机的关系时，突然发现了这个词，作为地表最强媒介，很难说手机到底是让人类进化了还是退化了。因为有强有力的工具傍身，所以你干脆懒得思考、懒得奋斗、懒得面对一切困难的事情，久之，你的五感不再灵敏，你的思考不再禁得起推敲，你最终成功变成了一个主动捡拾垃圾的人。

垃圾无所不在，甚至能改变世界运行的方向。

到那时，你再说，非我之过，垃圾之过，只怕这个垃圾的世界早已将你禁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