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诗人丨VOL.26 人到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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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野洋子在《无用的日子》记录了自己的老年生活，在大部分人倒数死亡的时候，这样的生活成为指南。

VOL.26 人到老年

平山周吉和登美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俩口子的生活略感孤独寂寞无聊，于是决定往东京一行，探望已经成家立室的儿女。他们兴致勃勃地抵达，但却受到颇为冷淡的招待。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因生活的重压而相当忙碌，无暇招呼两老，因此建议他们去热海渡假，表面上是让他们有个松弛和游览的机会，实际上却是希望摆脱他们。只有年轻守寡的媳妇纪子，对他们比较关怀和体贴。就在两老返回老家不久，儿女们便接到母亲病重的电报。他们遂回乡探访病势危殆的母亲，后者已经无法辨认他们。葬礼之后，儿女们又匆匆忙忙地赶着回东京，只有纪子多留数天，陪伴暮年丧偶的老人家。纪子承认守寡对她而言是相当困难的事，老人便劝她改嫁。然后，平山老先生孤独地守在屋里，想着他将要渡过的孤苦的晚年。这部电影叫做《东京物语》，导演是小津安二郎，于1953年11月3日在日本上映。

 

老梦躺在医院病床上，听着陈家安饶有趣味地说着这个故事，平时对生活保持着乐观态度的她，情绪也变得低落了起来。美英赶紧活跃气氛，说陈家安就爱乱说，怎么能给病人这样的负能量，并赶紧安慰老梦，说世界仍然充满希望，等病好了，又是好汉一条。老梦被逗笑了，她并不是因为几句话就豁然开朗，是因为看到美英和陈家安的斗嘴，这个笑容是慈祥的笑。老梦自己也没想到，还未到晚年，病痛就找上门来了，幸亏因为做身体检查，发现得早，在医生的建议下做了一个风险并不高的心脏搭桥手术。以前觉得一个人过得很潇洒的老梦这次深刻地感受到中年人的孤独，无儿无女又无伴，幸亏有苏苏和美英，以及陈家安，虽说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老梦在心里一直当家人看待。如果按年龄算起来，老梦的儿子跟陈家安年龄差不多，在很多时候，她都有错觉地把陈家安当作自己的儿子，所以当初也很爽快地答应陈家安父亲的委托，去照顾他。其实，她很喜欢这样的付出，或多或少在陈家安身上看到自己儿子的影子，她也会幻想，如果当初不放查宁走，他们应该会是幸福的一家人。

老梦用乐观把那些孤独彷徨的夜晚隐藏得很深，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对抗孤独，却被陈家安轻易攻破了。支开美英后，陈家安给老梦道歉了，老梦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道歉很意外，赶紧安慰陈家安，说这是开玩笑的。陈家安是个敏感的孩子，刚才老梦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他有感受到老梦有在思考什么，除了道歉，他还想说一些感性的话，但话到嘴边，苏苏进来，他吞了回去。老梦宠溺摸了摸陈家安的头，仿佛在告诉他，要说的话，她知道。见苏苏进来，陈家安就说要走，这家伙终究是个孩子啊，还没有学会如何漂亮地和解。

老梦康复得很好，不用多久就出院了，接她出院的是老黄，在住院期间，老黄也是十分卖力地在老梦面前表现，送饭，守夜一天不落。都说获得女人的欢心，需要在她孤独的时候看到男人的真心，老梦终于放下了自己的倔强，试着与老黄有进一步的发展。不过老梦依然保留自己那份傲娇，她对老黄说永远比不上查宁在她心里的位置，老黄并不计较这些，他坦诚心里也有一个重要位置不属于她。

其实，年轻的老黄也是一个浪漫的男人，他很早就和初恋结婚，两人没有孩子，皆因妻子身体抱恙，不能生，即使他知道，依然义无反顾地在父母的反对下成亲。三十岁那年，妻子因病离开了人间，老黄就再也没有娶妻，直到认识老梦，老梦的直爽和乐观让年轻时爱情躁动的心再次跳起。而从第一次跳动到老梦点头，不知不觉走掉了十年的光阴，他十年日一日地坚持和守候。他对老梦说，中年人的爱情可以不需要刻骨铭心，只要愿意守候彼此就已经足够了，大家不需要谈付出什么，因为到了这个年纪，也差不多倾其所有了，顺其自然，享受晚年，就可以。老梦被打动的正是这句话，由此看来，老黄要感谢的是陈家安，一个悲伤的晚年故事才让这一段抚慰心里的话来得恰到好处，由此可见，时机远远比一些刻意制造的浪漫更有效果。

做完手术后的老梦有一段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总是多愁善感，感叹起自己的年纪，有一天她拉着苏苏的手语重深长地说，这个发廊也开了好些年，美英准备嫁人，嫁为人妻后这里就只剩她和苏苏了，她年纪也大了，现在时代发展这么快，她都跟不上潮流，未来就是年轻人的世界了。如果苏苏愿意接手发廊，她会毫无留恋地放手，继续请人也好，重新装修也好，至少梦娜发廊这个招牌还在。苏苏听懂了老梦的话，回想当初在深圳，她毫无顾虑地就跟了老梦来到这里，虽说不如大城市，但不得不承认，在这里的几年，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对于老梦想让她接手梦娜发廊这个事，她仍有些犹豫，一来是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去经营一间发廊；二来是如果和何自辉继续走下去，这里不是长留之地，何自辉的楼盘工程也完成了三分之二，或许很快就要离开这里。老梦见苏苏在犹豫，也没有多做强迫，反倒安慰她说，是自己自私，不应该用梦娜来困住苏苏的人生。老梦觉得何自辉是个靠谱的男人，工作得体，有才华，如果将来嫁给他，也是一种福分。苏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老梦，但很明显，老梦比她更懂得自己。

当年，陈家安和苏苏都无法体会老梦对自己晚年生活的担忧，老梦的乐观也终究敌不过岁月的摧残，她依然要面对一天比一天更老的事实。她和老黄的黄昏恋爱在粗茶淡饭中度过，最后，她再也没有走出过这个县城，大家都不知道，老梦的乐观与倔强，甚至晚年担忧，都是为了等待一个奇迹，或是查宁，或是他的儿子。

后来，陈家安读到了日本作家佐野洋子《无用的日子》这本书，他想起了老梦，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要对老梦说这样的故事，而不是那个悲伤的《东京物语》。她应该要活成这样的老太婆，人生倒数又怎样，照样可以追韩剧，追星，逛街，和朋友出游，甚至在查出癌症的时候潇洒去买一辆路虎开回家。我们人啊，就是因为被惯性的思维限制了人生，从而过得郁郁寡欢。

少年的时候，陈家安只是觉得老梦是一个老朋友罢了，但随着年月的增长，他意识到老梦早就成为了比他母亲重要的人，参与了他很多的人生重要时刻。当人家提起母亲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也是老梦，可惜，这些都是后知后觉的。离开这个县城之后，他就很少和老梦见面，也不知道后来的老梦过得快不快乐。直到一通电话打来，让他的时光拉回1996年的夏天，父亲将他交托给老梦。如果平行时空是存在的，愿老梦是一个优雅乐观的老太太，查宁没有离开，儿子帅气又孝顺，陈家安对着天空内心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