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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诗人丨VOL.34 故 乡

流丨浪丨诗丨人

我们曾在旧时日夜渴望离开故乡,也在离开后日夜想念故乡,回去与回不去,都装着沉甸甸的心情!

VOL.34 故乡

故乡,指出生或成长的地方。对于苏苏来说,那里仅仅是她出生的地方,那片荒凉的土地写不出什么深厚的感情。她曾在那里生活了15年,已经看尽了生离死别,那座简陋又破旧的村庄,世世代代地繁衍,一个一个出走,她觉得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可讽刺的是,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只有这里会包容她的任性和狼狈。小时候,她觉得嫁过来这个村长的女人都很愚蠢,为什么要在这样破烂的地方过一生,想到这里她想起了那个溺水的女人,她不一样,用死亡去对抗被束缚的人生,到现在,她依然觉得她很勇敢。

火车驶过一个又一个隧道,以前她很喜欢往窗外去看沿途的风景,如今她躺在卧铺里只想这座列车就这样一直行驶,不靠站,这样她就可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去关注列车上的人群,饭点到了不吝啬钱包点了一盒饭,看到推车有卖零食的,也凑个热闹买了一些,甚至主动地和一个车厢的人一起嗑瓜子聊天。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除了睡和吃饭就是睁着眼睛看车顶,要不就是陷入一次又一次的回忆里。她还爱何自辉吗?说不清楚,在何自辉的怀里的时候,她感觉这个世界是那么地纯粹,但是当她清醒过后,又感觉这个世界是多么地复杂。过年那会,在何自辉妹妹的房间,何自辉和妹妹说的话,其实她有听见,何自辉说只要有爱,不需要用婚姻去证明,对于这个她在心里有着疙瘩。因为在她和何自辉争吵的时候,突然觉得爱是多么缥缈虚幻的东西,没有婚姻可牵绊的两人,只要任何一个转头,那他们就是没有关系的人了。最后一次与何自辉睡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她问何自辉,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会不会去找她。何自辉犹豫了片刻然后说不会让她消失的,事实上,那一刻,她已经消失了。何自辉说过他现在的工作只是肉体上的需求,他更在乎是灵魂上的满足,那就是摄影,他要将遇到的时间变成一个个故事,举办摄影展,去获得灵魂的共鸣。

何自辉是一只自由的鸟,他应该飞向更广阔的天空,而不是被她这个孤独的岛屿羁绊着,他追求的是当下的快乐,而她追求的不仅是当下,还有未来的安全感。而陈家安呢,是她这座岛屿的青草地,永远保留着对生命的敬畏,不屑风雨的摧残,也不屑任何人的践踏,是他装饰了她的孤独。时间回到那个下雨天,陈家安在大雨下站在他前面,倾斜的雨把他们两个隔开,苏苏却很清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被雨水冲刷出来,在地上流淌着,往陈家安的方向流去,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确定自己对陈家安的感情的。当陈家安将头埋进她的怀里,她内心的想法是将这个男孩紧紧抱住,可她却用风筒把自己吹醒。她不是在后悔这些,是在嘲笑自己在回忆里的卑微。她就是这么一个懦弱卑微的人,只有在幻想里才敢直面地面对自己。

火车靠站了,但距离她的家还很远,她还需要坐三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到家所在的镇上,在镇上等她的是弟弟。已许久没有回家的她已经认不出弟弟了,一句“姐”也显得很陌生,行李被弟弟绑在摩托车的后座,她扶着弟弟的肩膀,在接近夜的傍晚里,穿行熟悉又陌生的乡村小道,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她都没有和弟弟说话,风吹散她的头发,像文艺电影里的女主,带着城市的傲气,与这乡村的气息妥协。村里的风景也不一般,村口建了几栋新房子,弟弟说这是村长,这是老九的,挨着村长的是艳玲姐的家,去年刚建好的。艳玲姐以前住他们家对面,家里三个女儿,艳玲姐最大,听说嫁了一个好人家,然后两个妹妹现在都在读大学,小时候她可羡慕艳玲姐了,长得秀气又好看,而且学习成绩又好,村里的人都说这女孩将来肯定会嫁得好,奶奶也经常让她跟艳玲姐玩,好好地学下人家怎么做女孩子的。

弟弟放好摩托车后,马上接过行李箱,说让他来就可以,然后领着苏苏回家。妈妈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就跑出来,特意去迎接苏苏,苏苏喊了一句久违的“妈妈”,然后被拉着进屋,吃饭。二妹在镇里的制衣厂工作,明天会休假回来,三妹跟同学跑到深圳去了,妈妈说三妹就像当初的苏苏一样,人小胆大。虽说是自己的家,但有种是客人的感觉,饭桌上不停地叫着吃各种菜,然后又被安排说鞋子放在哪里,今晚睡哪个床。饭后,她掏出了一笔钱给到妈妈,说这是给爸爸治病的,妈妈拒绝了,说治病的钱解决了,刚做完手术,过几天就可以出院,现在阿政在照顾着他。“阿政?”这陌生的名字,是谁,苏苏问,妈妈没有回答,说明天一起去医院看看爸爸。苏苏当然不相信治病的钱就如此轻松地解决,在她的盘问下得知,钱是这个叫阿政的人付的,他是爸爸以前工友的儿子,手术一共花费了3万多,阿政给了2万多。苏苏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她拿出自己存起来的2万块给妈妈,让她马上还给人家,剩下的1万她有能力还上。妈妈接过,但又趁她洗澡的时候偷偷地塞进了她床头。

回去的第一个晚上,她辗转难眠,她感觉到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逃离这里,却又要被困在这里的无奈,她已经在想下一站要去哪里。农村的夜很安静,安静到屋外有昆虫的叫声都无比清晰,在一只昆虫有节奏的声音里,她终于在午夜顺利入睡,那一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15岁的样子,是一个阳光活泼的女孩,她生活在一个海滨小城,是家里的独女,不愁吃穿。她把自己潜在海水里,自如地呼吸,不担心被呛到,她在海里睁开眼睛,看到五彩斑斓的海底,以及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她奋力地游向他,一直游,一直游。可是游着游着就被海浪冲了回来,那位少年不见了,她探头四周张望,只看见月光倾泻在海平面上,最后只能折回到岸上去。

海岸上空无一人,她沿着海岸线一直走,像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一样,远处亮起了一盏灯,她往光的方向走去,待她走到那里,海不见了,她慌张了起来,然后拼命地逃离,逃离......在逃离的恐惧中,苏苏被惊醒,她睁开眼睛,看到房间漆黑的一片,心跳仍在加速着,她把自己卷缩在被窝里,不敢看外面。曾经她也做过相似的梦,在梦里被人追赶着,她慌张地往前跑,然后掉进了无底的深渊里,那时候她身边有何自辉,被吓醒的她就会抓住何自辉的手臂,何自辉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叫她不用害怕,然后抱住她,让她安稳地入睡。如今她只能把自己包裹得更紧,去逃离这黑暗,然后等待下一个天亮的到来。

陈家安有跟苏苏说过平行世界,陈家安说或许在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着与现在完全相反的另一个你,他也在为了对抗世界而不停地奔跑着。苏苏相信了,并且认为梦里的她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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