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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诗人丨VOL.39 人前人后

流丨浪丨诗丨人

她的日子,他的日子,别人的日子,日出与日落,在转动的时针里,忽隐忽现。

VOL.39 人前人后

深夜,失眠的陈家安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旧照片,借着小孔透进来微弱的光,他第无数次地看着照片上苏苏那张微笑的脸庞。他依然记得那个午日,鲜红的血液沾染在照片上,把苏苏的微笑一分为二,他紧握着,哭着,笑着。何自辉用手吃力地拽着他的裤脚,像是在乞求一般,吃力地挽救陈家安因对苏苏的渴求而产生的不可控制的细胞。

陈家安就地坐下拿起照片,用白色的校服把上面的血迹擦干净,全然不顾一旁喘息着的何自辉,此时的何自辉已经面如土色,捂着流血的腹部。他在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十分钟,他绝对不会对陈家安说一些不理智的言语,他的确又再一次输了,他此刻完全明白了陈家安对苏苏的爱有多深,那是他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他承认。他看向陈家安,灯光下,这位少年的眼睛不再清澈,而他在想说出的话,也没有说出,那天之后,他被大家说起,又被大家遗忘。

何自辉一直认为只要用照片留住瞬间,就代表时间没有溜走,但他也忽略了,静止的时间不会说话,所以在某一程度上,是没有意义的。即使那一刻被记住了,但不会被复制存在,他们都是已经消失的了。苏苏也是,陈家安也是,他也是,他再也不能回到初见苏苏那天,回到拥抱着苏苏,亲吻她的那一天。他和陈家安并不熟悉,但也不陌生,可是都没有关系了,因为那一刻他们都弄丢了自己。

在陈家安的日记里,他们都有了未来,他把遗憾留给自己,把梦想留给了何自辉,把胜利给了戴月,唯独不敢确定苏苏会拥有什么。在陈家安的另一个记忆中,他安稳地过完那个暑假,但他不记得在丢失的那几年生活,是如何度过的。他早已明白,忏悔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事情,留给他最清晰的便是在围墙边的石凳上,抬头看着天空的样子,阳光依旧刺眼,月亮一天天地阴晴圆缺轮回着。曾经从耳机传出的歌曲,已经远走,他再也回不去了,他想念着在列侬唱片行的每一个下雨天。

陈家安终于在历经了岁月之后,深刻地懂得了戴月当年对他的用心良苦,也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当年的狂妄与无知。戴月虽说自己仍然普通,但陈家安不这么认为了,他认为戴月很好地成长为一个会发光的人,只是自己依然不知道而已。戴月婚礼的那天,陈家安有安静地来到现场,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戴月挽着爸爸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向新郎,这段路程只有十米,是她花了三十年走出来的。此时的陈家安依然没有读懂戴月的心,不过都没关系了,戴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些年少的无知与遗憾,误解与纯真,就让它在回忆的海洋里航行,戴月也已经学会了上岸,他应该要学会自由呼吸了。

就像柯景腾看着沈佳宜那样,陈家安脸上挂着的是释怀与真心的祝福,而戴月内心藏着的是遗憾与感激。亲爱的你,多么幸运,人海中能够遇见你,那个曾经的,亲爱的,也找到幸福了吗?当初陈家安想着可以站在戴月面前张开双臂,与戴月礼貌拥抱,但此刻,他深呼吸,压了一下帽子,转身,走出了人群,离开现场。那一天,阳光明媚,他记得。

戴月设想的未来是有陈家安参与的,她很想再见陈家安的时候,骄傲地宣告她打败了他。她还想跟陈家安说一句对不起,在搬家的时候她把蓝色的花弄丢了,不过她相信陈家安是不会怪罪她的。在过去的几千个日子里,戴月给陈家安写过很多信都没有收到回复,她把这个世界的丑陋,慌张,世俗等都告诉了陈家安,而鲜有说那些美好的期盼。戴月是真正懂得陈家安的那个人,她知道陈家安不屑于那些无用的祝福,他内心住着的是对世界偏差对抗的勇士,她见过,所以她相信陈家安可以感受到。

跨出围墙的那天,陈家安已经变成了另一个陈家安,回家的路也变得明亮了起来,梦娜发廊找不到曾经的身影。他漫步在走过无数次的海边,遥看对面的灯光,它们好像不再遥远。他从口袋拿出一包香烟,坐在草坪上,一呼一吸地吞吐这片夜空。左手抚摸了脸上那刺手的胡须,像是感受了几十个春秋那般,他握住了流逝的光阴。他看到了眼前人群渐多,列侬的歌声响起,他回到了上世纪最后那天的晚上,少年陈家安和戴月坐在前方,不远处是苏苏,一手挽着何自辉的手臂,一手挥舞着打着节拍。戴月靠在陈家安的肩上,她有回头,那是一个得意的笑容。倒数完毕,戴月靠近陈家安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他听到,很清晰,戴月说:“我喜欢你。”就像他曾经靠在苏苏的肩上,那样清晰地吐出这样的话语,它们被苏苏的心跳吞噬,他用力地抱着苏苏,隔着衣服感受着肌肤的温度,他与苏苏的胸脯只有毫厘之差。他睁开眼睛,烟雾消散,一包香烟也消尽,他也醒了。那天晚上,他回到家,对着镜子刮掉那些岁月的胡渣,也看清楚了自己,原来的陈家安真的走了。

后来的一个晚上,陈家安在睡前刷手机,在社交软件上看到戴月更新与老公的甜蜜照片,还抱着一个小女娃,他随手按了赞。女人把头靠近,问陈家安女人是谁,陈家安说是同学,初中同学。“你喜欢过她?”女人问,陈家安说,“她喜欢过我。”女人笑了,意味深长。接着又问陈家安人家那时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人家。陈家安说因为那时候她喜欢另外一个人,不是女孩,是女人。陈家安用很严肃的口吻说道,女人以为他只是开玩笑,便也没有说什么。这个是陈家安永远的秘密,他在14岁遇到的女人,然后在16岁爱上,19岁告别,这个女人,叫苏渐清,年龄不详,籍贯不详。

女人关上了灯,躺在陈家安的肩膀上,手机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她抱怨地拍了拍陈家安示意放下手机。陈家安放下手机,搂住女人,亲吻了她的耳垂,然后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女人问他在看什么,他思索了半晌,说明天去买墙纸,他要把天花板装饰成海洋的模样。那一晚,陈家安再次潜入深海,那个女孩在那里等着她,他穿过光线,愉快地向她游去,他们拥抱在一起徜徉,与深海的鱼儿共舞,他们抚摸着彼此的肌肤,他们一同游向更远的远方。在天际,朝阳升起的地方探出头,这次他看清楚了女孩的样子,他们喘息着,笑着,忘我地亲吻着。

第二天,他把房间变成了海洋,他躺在床上,满意地看着翻起的巨浪,笑着。他知道这辈子都要带着挥不去的愧疚与思念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就可以再见到她。

陈家安终究忘了成为导演这个梦想,他也不知道已完成了三分之二的剧情,剩下的三分之一,苏苏帮他实现了。开篇阳光明媚,少年稚气,过程清新寡欲,但撕心裂肺,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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