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想象
到另一个想象
夏宇的诗歌之所以特别就在于这些不断切换人称的生活片段,我常形容它们是一帧帧画面,类似于电影蒙太奇手法那样,用瞬间拼凑一个具体的场景,它们可以置身在任何一个空间之中。在阅读过众多的中国现代诗歌里,你会轻易地分辨出来,所以夏宇是特别的,又是神秘的,因为她不轻易向任何的宏大叙事妥协,也不会有歇斯底里的放纵,一切都是琐碎的。
因为夏宇诗歌出版的年代久远,且发行的数量不多,以至于如今存在市面上可买到的书籍很少,我们与夏宇也在这样的距离中增添了几分猜不透的神秘,因此当我在互联网翻山越岭收集整理它们的时候,仿佛我在赶上了她的时间,每遇到一首夏宇的诗,就靠近了一些些,而在所遇到的文字中,我发现她是如此描述时间。
宇宙浩瀚无边
我们深孔无以为继
就发明了时间
神圣的
私人生活
时间刚好用完
夏宇
私人生活
我们常说没有看过宇宙的真面目,其实我们就身在宇宙之中,之于浩瀚,无法以尺寸丈量,于是发明了时间,那么时间在这里就是长度单位。当我们在时间中行走,它也就变成了一个容器,夏宇称之为私人生活,用完它便结束了,那么这里的时间就是一个空间单位。我们的一生到底是在失去时间还是拥有时间,当把它们不停地倒置,如漏斗一样,你会发现失去与拥有是对等关系,而你拥有多少在于私人生活空间有多大。
后来她又写了一首相似的诗《我也终于抵达这里》,很奇妙地,诗的开篇与《私人生活》几乎一样,她具体了私人生活的样貌——
你的旁边是一个蒸汽熨斗
冒着白色大气
很像有人将要远行
看样子是一去不回
如果我正好是我自己
这是我发明的时间
夏宇
我也终于抵达这里
夏宇 / 还有这么多时间
utopia
地上躺着一只表
表盖破了时间满出来
淹到你的脚踝
淹到你的腿你的腰
淹到你的肩膀
你的颈头
你的耳朵
你的鼻尖
你的时间就是
我的时间
我的时间就是
你的时间
这一首应该很多人都熟悉,它变成音乐后叫「乌托邦」,作曲人是陈珊妮,收录在田馥甄的第二张个人专辑【My Love】。在这里夏宇的时间是流动的且有具体的刻度。有一位读者朋友给我分享了萨尔瓦多达利的《记忆与永恒》,画中的钟表在沙滩上躺着,它们如同衣服那样可以对折晾晒,不能确定夏宇写下这首诗的灵感是否来自于这幅画,但这样相似的联结实在是太美妙了。
变成音乐作品后,歌名改为乌托邦,也让时间变得更有层次。乌托邦是理想主义的象征,你的时间就是我的时间,共同打造了理想的容器,共享时间流动的乐趣。
夏宇 / 给时间以时间
ll fault laisser du temps au temps
这首诗名出自法国前总统密特朗的一句话:给时间一点时间。在这里时间变成了一个物件,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是可以切实地握住它,并看到它的存在。那它会是怎样的,夏宇类比成可以握住并打穿,这样的触觉如风琴中的风。风是没有形状的,也不知从何处来,但当风有了来历就不一样了,拉动风琴可以有美妙的旋律出来,而它们也就是看不见的风。
这首诗最后一句这样写:音乐是垂直的/我们就水平地躺。也就是当我们有了交集,就感知到存在,那这样时间就是时间,它们是可触摸的物件。
对于时间,很多人都能悟出这样的理解,而诗人的特别在于模糊了词语的定义,名词不再是名词,他们打开了想象的空间。在诗集《诗60首》的最后,夏宇如此写道:「你的呼吸和你的手指会告诉你,这些诗会带你去什麽地方,我是盲目的但你不是。」她的诗是浩瀚的宇宙,你无以为继,如果你愿意将它发生,那么它就是你的时间,你流向了海洋,流到天际,变成雨,变成风,变成任何的事物。
从一个想象走向另一个想象,你的时间,我的时间,在我们阅读同一首诗时,就有了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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