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知道这个月七号闺女学校放假的时候,就在一直数着日子。
一周前,我告诉她,到时候我们要开车去接她。她却说已经买好票了,不用接,自己回去就可以。
不是每次放假她都会希望我们去接吗?这次却一反常态,让我颇费思量。
我坚决让她退掉车票。她问我,为什么自己走不可以?
我告诉她,因为最近疫情又有反弹趋势,各地人员流动较多,担心坐车会不安全。
她终于说好吧。
于是,那些日子,那个老母亲就像孩子盼过年一样,整日念叨着。见人就说,哪天哪天我们就可以接闺女回家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跟她一样,在期盼着那天似的。
接着却又听闺女说,因故还得延迟几天。最终定下来这月十一号(昨天)去接。
前一晚,临睡时还跟孙同志抱怨,学校也真是的,这样的时期,考完试了还不让赶紧回来,留在学校干嘛?
他却说,人家早就都走了,大概今晚宿舍里只剩她自己了吧?她是要留在那里等同学去找她玩,然后再一起回来。
我一听,呼地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闺女跟我说的啊。”
顿时坐卧不安起来:这孩子!偌大的宿舍楼如果只剩她自己,多让人不放心。真想马上给她打电话。看看时间,到半夜了,得睡了吧?又没敢惊动她,就又放下手机。就有了一夜的辗转与不安。
想到她的同学在另一座城市上学,坐车去那里再回来,是相当于南辕北辙。再说,疫情的空气又紧张起来,又让我有了草木皆兵的紧张感。
又想到最近很多城市都有封城的风声,就觉得什么可能性都有。不由就生起闺女的气来。
忐忑的老母亲上演了一夜的内心戏。天一亮,就赶紧打电话给闺女,非常激烈地批评她——你怎么做事这么没有数?不就是因为疫情,不放心才会去接你的吗?这样的时候,你让同学放假不回家,大老远跑去跟你玩,是对人家负责吗?还能长脑子吧?
……
巴拉巴拉一通批之后,就听她说同学今天就到了,没法退票,挂了电话。
一会儿,看到微信里有闺女发来信息:真没意思,不想回家了。
一看到这句话,这个老母亲的情绪于瞬间爆发,抱着手机站在那里,不由就老泪纵横。
边流泪边回复她:“你知道当我听你爸告诉我,宿舍里只有你自己的时候,我有多紧张害怕、多担心你吗?整整一个学期没有见到闺女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想让你早一点回家吗?不但没有听到归心似箭的话语,竟然还说不想回家了!”
在老母亲的心中,这个学期的分别太漫长了。因为疫情,国庆节等所有小假期她都没有放假,已经整整一个学期没有回家了。再加上前不久她学校里出了两次意外事故。还有很多有关大学生负面的消息,平时在网上也会看到。每当那个时候,做母亲的心啊,总是会想到不在身边的孩子。隔山隔水里,藏着多少无法言说的牵牵念念!
她竟然对我说,不想回家了!这个老母亲一边抱怨着,一边是泪流满面。
面对自己突然间不可收拾的脆弱,就觉得自己这是真的老了吧?
接下来,看到闺女的语气缓和,她回我说,是一时说了不好听的话被我过分解读,其实是想回家。不要担心了,不是自己留在宿舍的。并且安慰我说,后天就回去了。
长这么大,这应该是为娘的第一次用这么激烈的态度批评她。从小,她一直是妈妈的乖乖女,让人不忍心对她说一句重话。她肯定会心理不适应,才会对我说这样过激的话。而我,情绪那么激烈,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不适应吧,因为她不再时时依赖我、事事与我商量。她再不是那个离不开妈妈的小孩子了。
青年人的心会偏于友情,不会再像孩提时那样眷恋着家。
代沟就像突然横在面前的鸿沟,让我感情的瀑布,轰然而下,霎时感觉到了巨大的落差。
二、
下午,孙同志回来,说闺女告诉他,我今天训她了,还说她同学已经到了。我马上打电话问闺女情况,说她已经搬出了学校宿舍,和同学住在火车站附近的宾馆里。
他一听就懊悔说,哎呀,早知道学校不能住,我就不答应让她同学去了。
原来,这事闺女事先是经过爸爸同意了的啊!于是,我像特务一样,打开他的手机,查看爷俩的聊天记录。一看不要紧,就觉得心里是瞬间打翻了醋坛子。
原来这老家伙根本就是个隐藏的汉奸啊。
对于我发给闺女的生活费用。他在我面前会说:“她得花这么多钱啊?”
而在微信里,他却对闺女说:“给这些钱你够花吗?不够你就跟我说。”
看那口气,就好像我不是她的亲娘!
而这次让同学去玩,事先是与爸爸商量过的。他还对她交代了防范措施:等你同学一下火车,就换掉手套与口罩,并且要把全身、行李都喷酒精消毒。
这事我怨闺女胆大妄为是不对的,原来后台在这里!而这爷俩,事先竟然没和我透一点风。
这算是什么同志?看着这老家伙,我感觉到了自己满怀的阶级仇恨。
三
早晨,他骑电动车送儿子上学,我在家给儿子做好上午饭。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怒气冲冲地,嫌我不给电动车充电,害得半路骑不动了,走也不是、回来换车也不是。幸亏儿子主动要自己走。他就推车回来了。
这孩子竟然很享受自己去上学,一个人回来吃饭的时光,不知道他喜欢的是自由还是自立。
准备就绪,两个老同志一起奔上高速路,冲向了五百里接闺女的旅途。
路上,就我忘了给电动车充电这一行为,孙同志是埋怨了不下十遍。然后,又搬出了往日里的陈芝麻烂谷子,对我忘事的原因进行总结,说我无论做什么事都不知道事先做充分准备,不懂得未雨绸缪。当然,这些话从他口里出来完全不是这个味,而是非常不雅的话:"你从来都是shi不鼓ding不拉"等等。
这同志只要一说起我的缺点,就摇身变成了唠唠叨叨的老太婆。陈芝麻烂谷子,是前后五百年都数了个遍。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这个三脚pai不出一个pi的家伙,竟然变得絮絮叨叨。
如果说,我的初老症状是忘事的话,唠叨就是他的初老症吧。
——同志啊,这些话你说了有一百遍了吧?
——我是说一百遍了,可你不是也没改?
——我要是能改,那还叫我?那就变成你了吧!那你就娶自己吧。
他忍不住笑。
然后我看着他:人家都是老婆能唠叨,咱家里怎么反过来了?我可是从来都没唠叨过你吧?
于是,他一边开车,一边非常自负地说:“那是因为咱从来一贯都正确!”
和从来都不犯错误的人生活在一起,也真是让人觉得压力太大。
伴着两个老同志一路的叨叨,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当我告诉闺女我们到了的时候,她说,这么快啊?这让我又酸了一下:她好像没有多么想我们。
四
在门口,等着两个丫头拖着皮箱从宾馆出来。闺女看到阔别半年的老母亲,没有惊喜与拥抱,还是一贯的淡淡的表情。她从来都是这样平静的外表,不善表达。
看她的衣着,都是自己买的衣服,我并没看中。好久以来,娘俩看衣服的眼光都不好统一了。于是,好看不好看,咱啥也不说。
闺女拿手机时,我们看到她白白嫩嫩的小胖手上,做了艳红的尖指甲,中指盖是五彩的,非常醒目。好看不好看,咱啥也不说。
这时,就听着不识相的那位同志初老症又犯了:“回家快把指甲kua了去,难看是了。”
人家装作没听见,根本不搭腔。很多时候,唠叨就是自讨没趣。
带两个孩子一起去吃饭。离开饭店,孙同志又回头看桌子:“两个丫头就吃这么一点,真是浪费。”
回到停在路边的车边,竟然看到了交警贴的罚单。看着他懊恼不已的样子,我安慰说,就当是你请闺女吃饭,多点了菜没吃上。他说,可这多麻烦,还得去交警大队。
咱也没埋怨你吧?回头待他缓过气来,就听又开始了唠叨:要不是你……
初老症啊!
回家,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酒足饭饱,两个老同志摸着肚子含笑看着他俩。姐弟俩亲昵地靠在一起,有说有笑,有分享有商量......这温馨的团圆时刻,就像春天般暖融融的,是一片鸟语花香。
此时,老母亲的那一颗心啊,就别提有多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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