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仪式
一
日子总是在四季中流转，“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春日里看花，秋夜里赏月，冬日踏雪寻梅，而夏季，最美的享受就是觅一个清凉之处，感受习习凉风的惬意。
忆起从前的夏天，最经典的场景就是：人们三五成群，坐在浓密的树荫下，伴着声声蝉鸣，摇着大大的蒲扇，不紧不慢地啦着家常。
听蝉鸣，消暑纳凉，那该是夏季的仪式了。
仪式感显示出对季节的尊重。
感觉我对这个夏季缺少了起码的尊重，一味地用空调制冷的狭小空间，阻隔了我与夏日、与大自然、与人群的亲近。非必要不出门成了我懒与宅的理由。
赶海是儿子在夏天里的仪式，若是不带他去赶一次海，就像是没法给他的暑假做一个交代。漫长的夏天，他要去赶海的聒噪代替了蝉鸣声声。
雨啊，热啊，安全啊，劳累啊……这些顾虑让我把日期一推再推。真的是老了，日日苟安的理念代替了对诗与远方的渴望。
孙同志当然是要说没空的。这十几年来，他基本上不参与我们生活的日常。本想跟团日照一日游，又怕累，还是御用司机妹妹开车带我们去了岚山多岛海，孩子们捉到了指甲盖大小的螃蟹，也算是满足了此夏的愿望。
出门这么一趟，他就可以不再心心念念说：“这个暑假还没去赶海呢！”至此，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与夏日说拜拜了。
二
全年无休的孙同志若是请假在家，从不是要陪我们，一定是有要紧事。
这天，又是一个37度蒸笼日，他上午去了一趟黄岛，中午一回来就对儿子说：“下午跟爸爸回老家刨菜园吧？”
浩博下午还有游泳课，我自报奋勇要跟他回去刨园。看上去他对这个劳动力并不看好，未置可否。
中午，一出门，就像置身在烤箱，感觉身上的油水都被烤得滋啦滋啦响，霎时浑身都淌油暴汗。
这个夏天确实热得够味儿。习惯了日夜对空调的依赖，勇敢地陪他走出门，以舍命陪君子的豪情，接受烈日的炙烤，这应该是真爱无疑了。
回到老家，进门我就打开了空调。那年，也是这么热的夏天，我们给老人安装了空调，其实，平时我们不在家，这空调也是闲置着，大概是只有我们回家才打开吧。
我在屋里喝着茶，酝酿情绪，准备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劳动中，结果孙同志却一言不发地悄悄闪了。寻他不着，打电话没接，感觉这个劳动力遭到了极大的蔑视。
一会儿电话响起，声音里都带着口干舌燥的感觉：“赶紧来送水啊！”
我戴上草帽，穿着防晒衣，提着几瓶矿泉水大大汗淋漓地走向菜园。四点钟还是烈日当空，油又滋啦滋啦响了。
菜园边，低洼地的玉米都被涝死了，有的被风刮倒，颗粒无收的样子。耕地、播种、施肥，一番番劳作，却是无用功。种地不容易！
园上人很多，到了种白菜萝卜的季节了。秋热如火，人们身上都湿透了的，像刚从水里钻出来一样。
浑身湿漉漉的孙同志，眉毛上都嘀嗒着汗珠子，他接过水就是一通猛灌。“我刨一会吧？”我说。“你会刨个什么！”他又扬起了镢头。看上去这个老青年干起活来，力气还不减当年。
天又一下子阴了下来，却是无风、闷热，和小婶子一起摘了豆角与茄子，蹲在园边择韭菜。一会儿衣服也湿了。但这种暴汗的感觉很酸爽，站在土地上，心里也很踏实。
其实，这个日日与空调相伴的夏天，身与心并不是很舒服，有几分颓唐。人，是需要走进这火热的世界里的。看孙同志，日日不停脚步，就从来都没有懒散的状态。
园刨好了，就等着撒种了。冬日吃的菜，夏末就要播种。
婶子说，每年都会想，吃这个累干嘛？但是到了季节还是不由自主去耕种。
按季节播种、收成，这是农民给予四季的仪式。
三
薄暮中，孙同志推着一推车菜回家转，我跟在他身后，心里有一种打靶归来的愉快感。
回县城的路上，大开着车窗，感受着大自然的清风，身心舒爽。行至一片树林边，突然间，风裹着一阵蝉鸣送入耳中。那蝉声如涛如潮，呼啸而来，唤醒了夏季的感觉。我突然想起，今年的夏天我还未曾听到过蝉鸣。
听一曲蝉鸣，感受季节的悸动，抓住夏天的小尾巴，算是以我的方式给予这个季节一个仪式了吧。
乡村夏日的黄昏，最美的享受是在野外的高岭上看天空了。
前两年的暑假在老家陪护婆婆，我总是在晚饭后，黄昏时分散步到西岭上，放松一下一日紧张的心情。听着风从青纱帐里窸窸窣窣吹过，看辽阔的原野，夕照中如画的天空，看暮色是怎样渐渐地由淡变浓，先是如丝如纱，然后变成巨大的幕布，笼罩了原野。
竟，也成了回忆。
车疾驰而过，我想留下这转瞬即逝的美，赶紧拿起手机抓拍暮色将袭的天空。天空像是鸭蛋青的玉石，明净无瑕，深沉的黑云变换着形状，夕阳的余晖把天空涂抹成橘色的大海，色彩鲜明。
这一切转瞬即逝，就像季节，如同人生。“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应该打起精神来，像夕照一样，以最美的姿态与时光辞别、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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