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25
日
周
三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古今中外的作家在关乎人的命运之终极思考上，常有不谋而合之处。《红楼梦》中这些熟记于心的句子，跟我读了《飘》之后的感受，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所以用作题头。
情感的飘忽不定
《飘》最撼动人心又令人无奈的情节，莫过于女主角斯佳丽的虚幻之爱，白瑞德对她极尽宠爱时，她固执地属意阿什利，及至醒悟时，白瑞德却决定离她而去，一直骄傲于自己颇受男人捧爱的她最终陷入所爱弃她而去的窘境。
玛格丽特·米切尔的这部著作原名是《随风而逝》，我想作者的本意就是要指出这一点：虚幻的主观之爱随风而逝后，生活中的真爱也将飘走！
人类之一切痛苦本质在于欲望，而欲望给人带来的最大痛苦是情感或精神的折磨。人的很大一部分苦、罪皆缘于情字，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情最折磨人的地方就在于它的飘忽不定，亦如书名和故事一样是飘着的、浮动的，随风而逝的。
斯佳丽是一个值得人爱的女性形象，美丽、聪明，又有些活泼、女性的小脾气，但她又是一个容易给人伤痛的典型，因为她是飘忽不定的，决定她独特存在的性情是让人无法捕捉的，她嫁给白瑞德，却心属阿什利，及至白瑞德伤心而去，她又发现深爱的人正是自己的丈夫。
人类的情感啊!为什么就这么复杂多变、无法把握？人类的罪业啊！注定因此要苦受一生无穷尽！
文学形象的意义在于典型人物典型性格，在于通过人物性格刻画让读者看到自己乃至整个人的性格、命运，斯佳丽正是如此，让人感受到情感之罪源在于飘！
谁能不飘？
不只是人的感情，事实上人的命运、人的肉体何尝不是在飘呢？人的力量再伟大，终究逃不开冥冥之中那种神秘力量的控制，正是因着对这一力量的思考才有了宗教家、思想家、哲学家，然而既使这些人，也一样逃不开飘的命运，飘是整个人类无法摆脱的终极归宿。
人的悲剧在于毕生寻找一种归宿，但终一生都难免四处飘落。人是喜好自由的，尤其是对命运的自主有强烈的要求，然而人之最无法自主决定的恰就是本质命运、是生命的来去！逝去的，我们无法抓住，未来的，我们不能预知。我们能做的，只有在现在抓住每一分每一秒！事实上，又未必抓得住！
但悲剧的作用不是为了让人认命且消沉，不是为了打击人，而恰恰在于振奋人、给人力量，《飘》之结局正好就给悲剧加上画龙点睛之笔，增添了振奋人心的力量，既使我们都像落叶一样终生漂泊，明天仍有希望，太阳还要升起，生命还将继续下去！正如女主角斯佳丽所说：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寻找心灵的归宿
“家啊！这就是她要去的地方，就是她一路奔跑着寻找的地方。回到瑞德身边去呀！......但她在梦中仍是一个受惊的孩子，仍经常在寻找那个失去了的世界中的安全。”
战争给人的命运造成的灾难远不及人自身心灵的困惑所带来的痛苦，战争总有停止的一天，但人在精神和情感方面的欲求及不满足却无休无止！因为人喜欢幻想、追求完美、向往团圆，而现实往往在人眼中显得不如意不美妙。正如斯佳丽对待瑞德一样，因着她对家的过份执着及对阿什利的一厢情愿，她忽视了生活本身的幸福，“骑在驴背上找驴”。使自己一直陷入心灵无家可归的漂泊感中，孜孜以求好的归宿，殊不知，她追求的其实正陪伴着她！
可喜的是女主人公最终认识到真爱所在，而可悲的是当她准备一生珍惜这爱时，爱已飘走。也就是说，当人意识到心灵的归宿之处时，它却不再接纳了！
“许多年来，她一直倚靠在瑞德的爱这堵坚实的石壁上，并且把这看作是理所当然的，...同时还洋洋得意地认为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呢。”拥有时不知道珍惜，等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太迟了！人啊！放慢你追逐梦想的脚步吧！停下来，看看身边的风景，或许就在不远处，甚至于一直伴随着你的，正是要找的心灵的归宿。
我们毕生在寻找，又找不到往往因为我们太过执着、太沉醉、太痴迷，我们不切实际、浮于幻想，还因为自以为是，其实我们只要知足就可常乐，就可以回到家中享受心灵的归宿感，而不必在漂泊中寻找精神的依托，不必终一生而陷于不如意的苦闷中。
“既使一种最坚贞不渝的爱也受不了会被消磨掉的。...我的爱已经消磨尽了...你固执的像只牛头犬，抓住你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放......我的爱就这样年复一年地被消磨尽了。”这就是女主人公固执的代价，她一直热心的寻找心灵的归宿——那里是自由——不，是为所欲为、随心所愿，可她忽视了给自己无限宠爱的男人，最终失去了他。
“她对她所爱过的两个男人哪一个都不理解，因此到头来两个都失去了。”这是人的悲剧、人性的悲剧，我们想要得到的，因“当局者迷”而实际上并不清楚，等到失去时，才看明白！在爱情中，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期许，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美好的结局，好的结局要靠缘份，更靠修身养性，任性妄为只能自作自受！
人性是富于变化而难以捉摸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看清别人容易，明白自己难。对于整个人类而言，则是研究别的动物清楚，搞懂人类自身不易。斯佳丽这一文学形象，或者说费·雯丽塑造的荧屏形象，和书名有不言自明的契合。她对阿什利的爱曾经那么执着强烈，却又可以在顷刻间随风而逝，很快地，飘忽不定的生命之爱又停靠到白瑞德身上，及至白瑞德弃她而去，这份感情又飘浮起来，这使她无力去想，只要一想到就会伤心得发疯。明天再想，就不伤心了吗？只要爱没找到接纳的港湾，办法没有想出，她得继续寻找心灵的归宿，那么痛苦就不会被推开或者挡住！所以，结局只能是继续找！
仔细想来，许多时候事情本可以不必这样。回过头来看时，我们总会发现原来我们可以用别的做法而使结局更好些！斯佳丽意识到如果重新选择，她会愿意和瑞德过一辈子，那么当时为什么她执迷不悟呢？是人性的局限，我们人类对既得的总是不在乎，对别处的风景总是忍不住好奇，这一方面促使我们不断开拓、创新、进取，另外又使我们失去太多可贵的东西，如果我们真得到了一直想要的，比如说斯佳丽终于嫁给阿什利而两情相悦，那么，我们的奋斗还不失有意义。可怕的是当我们追逐到尽头时，才发现要的不是“他”，而是本来生活在我们的世界中一直呵护我们的。就像我们一直在改造自然、追求文明、畅想进步，却越来越觉得物质的现代化并不是我们的终极，我们一直要实现的、要到达的地方就在我们心中。终点正是起点，奔波一生，人类文明前进了几十个世纪，却像在一个圆圈上跑，最终回到原点，那样，我们付出的代价才大了！
斯佳丽、全人类，停下吧！驻足吧！
前方的风景再好，也及不上心中这道原始的色彩！
梦中的家园呼唤，怎比得过身边那座温暖的城堡！
——写于2004年12月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