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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与天国:德国农民战争史


“上帝高居九重天,可怜农民苦无边。若非地主剥净皮,苦干许能混人间。耕田、播种、收割忙,惊看来了地方官。宣布老爷一道令:一切工作扔一边。立即套马上堡寨,那里有活要你干。运柴运草运粪便,一车接着一车装。农活未停犁在田,这和老爷何相干?农民如果有怨言,皮鞭猛抽脊骨断。”——十五世纪德国流行的民歌《魔网》

路德宗的宗教合法性最终得到承认,新教登上了历史舞台。

但是,宗教改革运动并不仅仅是一场宗教革新,它逐渐发展为一场社会政治运动。

德意志尖锐的社会矛盾在宗教外衣下显露出来。

1524—1526年的农民战争是宗教改革运动的最高潮。

在中世纪和近代早期,人数最多、受苦最深的是农民阶级。

他们承担着繁重的劳役和赋税,供养光吃饭不劳动的贵族和教士。

当时一摩尔根土地价值2~3个弗罗林,而一件贵族的女装竟然价值9~10个弗罗林。

为了维持奢侈的生活,他们想尽办法压榨农民的血汗。

农民如果不向地主交钱,非但不能种地、娶妻,连死亡都不行——要交继承税。

有的地方农民晴天必须为领主劳动,雨天才能给自己干活。

多数农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十四世纪上半叶起,饥荒和瘟疫笼罩着德意志大地。

1348年开始的黑死病夺走了德意志近三分之一的人口。

1502年,因为粮食歉收,广大德国农民纷纷吃草(非比喻)。

人民中流传着怨气冲天的传单:“……我们穷人应当被驱逐去为他们刈草、晒草、耕地、播种亚麻、拔麻、梳麻、烘烤、洗濯、切断、纺织、采摘豌豆、拔胡萝卜和芦笋。上帝保佑,哪里曾听到过这样悲惨的事呢?他们敲骨吸髓地课征与掠夺穷人,而我们必须交付利息。”

人们在背后议论贵族:“他们不仅享用了老百姓的羊毛和牛奶,而且也吸干了老百姓的血,最后还啃尽了骨头上的肉。”

穷苦的汉斯们渴望取消捐税和什一税,渴望消灭压迫他们的贵族。

他们等待着揭竿而起的机会。

十六世纪初,“鞋会”“穷康拉德”等农民和平民密谋组织纷纷出现,当局残酷地进行镇压,将其首领五马分尸,但不满的暗流仍然在德意志涌动。

宗教改革一通辩论,送来了农民急需的理论指导。

福音书现在变成了军旗。

人民不仅把新教教义理解为从教会的枷锁中解放,而且还理解为要从农奴制下获得解放。

群众比路德走得更远了。

这时候,青年教士托马斯·闵采尔脱颖而出。

他学识渊博,精通拉丁文、希腊文、希伯来文,获得过神学学士和文学硕士学位,还能为人治病。

闵采尔真诚地鼓吹宗教改革思想,他与路德合作,在各地奔走宣传,路德还给他介绍了一个新教牧师的工作。

但他的思想比路德更激进。

他认为,反对教皇的权力和赎罪券只意味着改革了一半。

他发展出充满革命精神和人文主义思想的宗教和政治观点,依托早期基督教财产公有的精神,主张用暴力消灭旧教会、诸侯和贵族,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私有财产和阶级差别的人间天堂。

这样伟大的理想至少超越同时代三个世纪,后来英国和法国的革命领袖、潘恩与卢梭等大思想家都继承和发展了闵采尔的部分思想。

闵采尔带着内心如火的激情,用越来越激烈的语言布道。

他宣讲的题目很明晰:为人民争取自由,为天国争得人间的统治。

他的著作封面上印着带铁锤的闵采尔。

他在讲坛上用雷霆般的词句轰击现存制度,当着萨克森选侯的面说,贵族是盘剥、偷盗、抢劫的祸首。

闵采尔逐渐成了农民和城市平民的思想领袖。

同时他也被不少人记恨,受到迫害,他被许多城市驱逐出境,书籍被没收,为他印刷的工人被关进地牢。

有的领主禁止臣民去闵采尔那里做礼拜,违者罚款。

群众的反应是派使者向闵采尔诉苦,表示希望结成同盟反对领主。

闵采尔和路德也逐渐产生了分歧,尽管他一度视路德为“上帝之友的典范和灯塔”。

路德给闵采尔送上外号“叛逆的妖精”,说他是假先知,应该被驱逐出境。

路德还向当局告密说,闵采尔的活动“除导致杀人、暴动和流血外,不能有别的结果”。

闵采尔也大肆嘲讽,说路德是“一个蹩脚的改革家”,他的信徒除了揶揄修道士和僧侣以外毫无作为。

保守的神学家不能理解闵采尔的演讲为何受群众欢迎,他们造谣说,闵采尔在演讲前让城里最漂亮的妇女们围着他,在她们身边他就全身充满上帝的气息。

他们不明白,闵采尔的教义之所以深入人心,是因为契合德意志人民时刻感受到的残酷现实。

闵采尔虽然一文不名,连吃饭都成问题,但他却对贵族和教会发出了豪言:“如果说上一次我用火枪谴责了他们,那么现在我则要在天上同上帝一起雷击他们,他们早已恶贯满盈了。”

这即将击打德国统治阶级的天雷,就是兴起中的农民运动。

1524年夏天,南德意志农民开始抗租抗税,农民战争终于爆发。

随后,起义风暴席卷全德。

起义主要分布在士瓦本、法兰克尼亚和图林根-萨克森三个地域。

仅士瓦本地区就至少有四万五千人拿起了武器。

农民们占领了千百座城堡和教堂,捣毁贵族的庄园,惩办恶霸领主,焚烧债券和地契。

德国农民战争是欧洲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农民战争,兼有宗教斗争、民族解放战争和社会运动三重性质。

起义者提出的斗争纲领囊括了进步与统一的诉求,要求废除一切关税、杂税,取消地租,统一全国货币和度量衡等等。

闵采尔直接推动了萨克森-图林根地区的起义。

他相信只有消灭僧侣、贵族才能拯救人民,只有在旧世界的墓地上才能建立新世界。

他在德意志各地旅行,进行革命宣传,拥有了良好的群众基础。

闵采尔发布文告说,真正的基督徒绝不应该服从官府,因为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强盗,是当地人民不共戴天的敌人”。

1525年春,在闵采尔的指挥下,缪尔豪森城市民起义,建立了革命政权“永久议会”。

这位起义领袖品行严谨,只穿一件朴素的毛皮边上衣或者肥大的先知外套。

他既非主席,也不当市长,仅仅以牧师身份出席市政会议。

但是,成千上万的农民被吸引进城,如饥似渴地听他关于新天国的布道。

闵采尔号召革命者没收教会财产,废除封建特权,以暴力推翻封建制度。

然而,这种过激的纲领,脱离了当时一般农民和市民的认识。

大部分群众还是满足于改善自己的政治和经济地位,比如废除农奴制,取消过重的劳役和地租等。

士瓦本农民军提出了温和的纲领“十二条款”,主要要求取消苛捐杂税和限制劳役。

起义是农民的自我解放,他们要求夺回自己的劳动果实。

教会和贵族的不义之财成为斗争对象。

群众打碎了圣像,抢走了上面的装饰品,撕毁地契和债券,还把贵族的酒窖喝了个干净。

缪尔豪森的妇女们“洗劫”了教堂,用教会的弥撒服给自己做了漂亮的衣服。

闵采尔派弟子到各地去发动群众建立新天国,他本人带义军出击,攻占了许多修道院和贵族的宫城。

当地群众赶着大车来投奔他,帮助没收领主的财物,比如粮食、家具、金银器皿,还有教堂的大钟。

闵采尔骑着马给他们讲道,把缴获的物资分给他们,号召群众:“让你们的宝剑染上热血……把恶人打烂,把他们的碉楼掀翻。”

革命的烈火由缪尔豪森向四面八方蔓延。

成千上万的农民奋起反抗封建压迫,让各路诸侯惊恐不已。

残暴的黑尔芬施泰因伯爵被农民军俘虏并判处死刑,他请求用3万古尔登买命,农民军表示血债血偿,给两吨黄金也没用。

有的贵族害怕了,给农民送去了大炮和弹药。

还有的干脆换上农民的服装表示归顺。

许多贵族宣誓遵守“十二条款”。

宗教改革先驱路德此时站在了起义的对立面。

他写了篇文章《反对杀人越货的农民暴徒》,咒骂起义军是一群盗贼,呼吁诸侯像打死疯狗一样镇压农民。

遗憾的是,这位曾经的宗教改革权威,如今劝说人民服从天命却收效甚微,讲道时他甚至遭到唾骂和石子。

连他的诞生地埃斯勒本和隐居翻译《圣经》的瓦特堡都爆发了起义。

路德恼羞成怒说:“那些人骂我是献媚者,很好,我喜欢听这话。我一定要弄到很多皮革,把他们的嘴一个个都封死。”

路德说到做到,他在威滕伯格成立了新的市政会,驱逐激进的宗教改革家,查禁他们的著作。

路德这头“粗暴的黑熊”成了威滕伯格的新教皇。

路德似乎从来没有政治改革乃至革命的意愿和自觉。

究其原因,他本人毕竟是市民民主阵营的代表,是站在新兴城市资产阶级立场上和教会斗争。

一旦这个阶层认为起义威胁了自己的特权,就会表现出对革命农民赤裸裸的憎恨。

路德或许不清楚,在当时的情况下,教会变革必然与社会革命联系在一起。

他想扑灭自己点起的这把火已经办不到了。

德意志诸侯并非软弱无用之徒,他们迅速拼凑起联军镇压起义。

黑森伯爵菲利普认识到了闵采尔的首脑作用:“缪尔豪森是一切冲突和不满的根基和发源地,一切叛乱行为像泉水一样从那里涌出。”

1525年4月底,他带领诸侯联军开始进攻闵采尔。

诸侯军拥有六千步兵和两千六百骑兵,还配备了大炮。

三百年后的革命导师马克思有句名言:“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闵采尔是天才的理论家和宣传家,掌握“批判的武器”,现在却要面对“武器的批判”。

他的部队有八千人之多,可是均为装备恶劣的乌合之众。

他派一个瑞士人带900古尔登金币去纽伦堡购买火药,但这人不厚道地卷款潜逃了。

5月16日,两军在弗兰肯豪森展开会战。


起义军在一个名叫“战斗山”的高地上扎营,在周围设置了车垒和壕沟。

尽管人数相差不多,但起义军多是新兵,缺乏武器和训练,更没有合格的军事人才。

很多人看到诸侯势大,感到害怕。

诸侯同意给他们三个小时的时间考虑是否投降,条件是交出闵采尔。

中午,蔚蓝色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这恰巧是闵采尔军旗上的图案。

闵采尔最后一次向起义者讲述了他们的神圣使命,宣称天降吉兆意味着上帝与他们同在:“你们看天上这个彩虹,它说明上帝要保佑我们军旗上带彩虹的人,残暴的诸侯就要受到审判和惩罚。”

原先动摇的人现在勇敢起来,信徒们高呼:“我们愿意在这儿团结一起,同生共死。”

“奋勇前进,绝不饶恕那些暴徒!”

突然,诸侯不顾休战的约定向他们开炮。

上帝没有拯救这些农民军。

诸侯的军队突破了车垒,起义者全面溃败,有的逃进弗兰肯豪森城内,有的逃进山间的林地。

诸侯骑兵逢人便杀,城内和四郊一片血海,死亡的农民有五千多人。

诸侯军队进而攻打缪尔豪森。

5月25日,缪尔豪森市民决定投降。

诸侯向他们勒索了全部的武器、马匹、库藏财宝和四万古尔登。

闵采尔也在逃亡中被捕遇害了。

他面对严刑拷打,坚贞不屈,没供出一个活着的同伴。

在死刑前,闵采尔挺起被铁链绑住的身体,大声演讲。

他认为他做了过于伟大、超乎他个人力量的事情,并警告诸侯不应再虐待他们的穷苦臣民。

在他死后很久,还有大批秘密信徒把他当作圣人一样尊敬。

由于缺乏统一的领导组织,诸侯又采取了收买、欺骗和分化瓦解的手段,其他各路农民军也纷纷失败。

到1526年,大规模的农民起义逐渐平息。

胜利的贵族得意洋洋地说:“每个贵族在猎枪上插九个农民,天公地道。

“应该把这些大坏蛋一律赶下大池塘淹死。

伟大的农民战争失败了,至少十万至十五万农民被杀害。

德国农民再一次遭受了深重的苦难。

士瓦本民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谁要是在1523年没有病死,1524年没有溺死,1525年没有被打死,谁就能讲述奇迹。

农民军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德意志分裂状态造成的狭隘性,还有农民政治觉悟的低下。

他们基本只在自己家乡的狭小地域作战,不能对诸侯组织有效的进攻。

缪尔豪森陷入危机时,曾向上法兰克尼亚农民军求援,而这支农民军却忙着打劫小贵族和畅饮美酒,坐视诸侯将他们各个击破。

农民军各自为战,互不支援,结果是一起垮台。

虽然农民战争没消灭德国原有的社会秩序,也没能发展出新的道路,但它强烈冲击了旧制度。

伟大的农民战争是十六世纪德国革命运动的顶点。

一方面由于农民战争的冲击,天主教会的统治受到动摇,德国进一步脱离罗马教廷的控制。

另一方面,天主教诸侯认为,镇压农民战争是对“路德教”的胜利。

随着起义失败,许多地区都在追捕和消灭新教牧师,将他们车裂、烧死或斩首。

新旧教诸侯间的政治分裂加深了,新的冲突阴云出现在德意志的地平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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