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曾薇薇吗

1

很多年不联系的小学同学陈彦，突然找上了我，交给我一封喜帖，他说曾薇薇你记得吗？

我说不认识。

他说你一定认识，再好好想想。

我看了看喜帖上的名字，问道：“她也是我小学同学？”

陈彦摇了摇头，似乎责怪我的健忘，我有点不好意思。

他说：“这是曾薇薇托我转交给你的，她邀请了你，希望你到时一定去。”

我问：“你跟她什么关系？”

“她是我初中同学，她也是我高中同学。”

陈彦走后，我开始回忆我和曾薇薇之间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关系。

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了点印象，我记起了关于曾薇薇的故事，从童年开始，我就被曾薇薇这个名字缠绕着，无论我走到哪里，总会有人跟我提到曾薇薇。

我笑了笑，于是我决定去参加她的婚礼。

婚礼当天，陈彦也来了，我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

他见我来了，向我问道：“想起来了吗？”

我笑了笑，说道：“是的。”

2

当年，我和陈彦还在上小学，那时临近毕业，我们和几个好朋友骑着自行车出去玩，我们在一个公园内追逐打闹，玩累了我们坐在凉亭内休息。这时我发现栏杆上有一本作业本，上面写着曾薇薇的名字。

一定是那个女孩子遗弃的，我想都没想，就和陈彦他们撕了纸张折纸飞机玩。

没想到，那个叫做曾薇薇的女孩其实刚离开没多久，当她想起落下的作业本，就急忙和她的朋友返身回来寻找。

她见我们把她的作业本撕了大半，折成纸飞机飞得遍地都是，气得脸都红了，把我们围住，不让我们走，我那几个朋友急中生智，纷纷从凉亭的栏杆跳下草地，拍拍屁股跑到安全距离处回头看。

由于他们都挤在我前面，我慢了一拍，往下跳的时候，被曾薇薇拉住了裤子，一用力，裤子被拉到大腿，屁股都露了出来。

事后，陈彦他们说我当时的屁股特别耀眼，像个电灯泡似的。

接着我被几个女孩子围在凉亭的角落，接受教育，还问我是哪个学校的，怎么这么没素质，并要求我向曾薇薇道歉。

我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认了怂依然是个男子汉，我很不情愿地道了歉，曾薇薇也很大度，道完歉，她们就放我走了。

我那些没义气的朋友回到学校就到处乱说，说我被一个叫做曾薇薇的女孩扒了裤子，更添油加醋，把这个故事越说越离谱。

我觉得我当时的脸已经丢尽了，只好不作争辩，任由他们去说。很快新鲜感过去了，这个故事沉淀了下来。

毕业以后，我和陈彦分去了两所不同的初中。我与几个要好的同学分在一个班，也不知是谁开了头，又说起这个故事，于是这个故事又在新同学中传开了，流传出来很多新的版本。再后来，曾薇薇被说成了我的女朋友，尽管我们只见过一面，而我已经忘了她的长相。

至于陈彦，在不同学校读书的我们起初还常常见面，陈彦对我说他跟曾薇薇分在一个班，并且坐在她后排，还说问过她这件事，确定就是当初那个曾薇薇。

新鲜感终究是一阵子的，风靡了一阵过后就淡了，我也丝毫没放在心上。

由于我中考成绩差，只好去外地念高中，新的班级里再也没有我以前那些同学，再也没人跟我提起过曾薇薇。

事情到这儿就终止了，我也渐渐忘了那个叫做曾薇薇的女孩。

3

我坐的这一桌酒席上都是曾薇薇的同学，其中有几个还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不禁想感叹，世界真是小。十几年没见我只跟他们聊了几句，以前是无话不谈，现在有话也不知道应该谈什么。

没过一会，曾薇薇过来招呼她的同学，她虽然算不上美女，但打扮以后还是很漂亮的。

我忽然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姑娘有那么点熟悉，那是一种亲切感。我记得在什么时候见过她，但肯定不是小学时被她扒下裤子的那次，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如今她已亭亭玉立。

曾薇薇看到了我，她叫出了我的名字，这让我微微感到吃惊。

她说她记得我，她说我害得她整个初中高中被人取笑，今天要我补偿。

我感到一丝尴尬，她要求她的同学一个一个给我灌酒，说我不喝就太对不起她了，我喝了几杯，她又让她的同学别再给我灌酒了，说我喝不了那么多。

我们又聊了些话，直到她被父母叫走。

这一桌俨然成了他们的同学会，听他们谈论到我熟悉的话题，我偶尔插两句嘴，陈彦和我一样，鲜少有话说。

我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不多不少地说都挺好的，一下子我连和他叙旧的兴致都没有了。

多喝了几杯酒，我起身说去上个厕所，顺便也打发打发时间，挤在餐桌上让我感到一阵沉闷。

从厕所洗完手出来，我在楼梯口抽了根烟，遇到送走亲戚的曾薇薇，她喝得醉醺醺的，我和她打了个招呼，她说她想和我聊聊。

我说：“这个时间点，你不要忙吗？”

她说：“有人会招呼的。”

4

我们找了个人少的角落，这儿有扇窗户，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星空。

“故事从哪里说起呢？”曾薇薇靠在窗台上想了想说：“从我认识陈彦开始吧，那个时候，我们进入一所初中读书，被分在一个班，而他还坐在我后排。第一天他听到我叫曾薇薇就问我是不是那个曾薇薇，我说是哪个，他说就是那个，我被他问得糊涂了，我就说我是第一次认识他。”

曾薇薇说：“陈彦开心地笑了笑，问我记不记得当初那个被我扒下裤子的小男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给了我点提示，我才想起那个小男孩，我记得那回事，我大方地向他承认了，然后他就告诉了我那个小男孩的名字。”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曾薇薇说：“陈彦说他当时也在场，当时还记得我的长相，可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忘了我长什么样，只记得我的名字，因为我的名字跟你的名字在我遇到陈彦前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曾薇薇说：“在我承认我就是那个曾薇薇以后，陈彦和分在同一个班的小学同学说起我，然后就是他们这群小混蛋添油加醋的进行传播，后来不知情的同学都以为我有一个叫做蔡小弥的男朋友，你说我冤不冤。”

我说：“我也挺冤的啊，每次我向喜欢的女孩子表白，她们都以为我是个有故事的人，都认为我对一个叫做曾薇薇的女孩念念不忘。”

曾薇薇说：“我们的故事在班里传了一阵，新鲜感慢慢过去了，过了一阵，又被几个好事之徒提起，后来我上了高中，碰巧陈彦和我上了同一所高中，还被分在同一个班，班里自然也有几个初中的同班同学。”

曾薇薇说：“这时我们不同以前，相对于从前变得成熟了许多，没再提起什么流言蜚语，可是偶尔也会提起这个故事，但不像以前那样弄得满城风雨，都是小范围地被提一下，几个同学呵呵笑一下就过去了。”

曾薇薇说：“我对你渐渐产生了好奇，想要知道你究竟长什么样，陈彦不知从哪弄来了你的照片，对我说就长这样。我问他你去了哪里上学，他说你中考失常去外地念书了，我让他给你带几句话，说我想见你一面，他说你不愿意见我。”

我张了张嘴，似乎想到了陈彦这么做的原因，又闭上了嘴。

曾薇薇说：“直到高三临近毕业的时候，我才见过你一面，撇除小时候那个凉亭和今天这个婚礼，我们一共见过三次，高三那次是我见你的第一面。”

曾薇薇说：“那次我和陈彦去你所在的城市，我装作他的女朋友，他约你出来吃了顿饭，你问了问我是谁，陈彦说我是她女朋友，你笑了笑，没怎么和我说话。你也只和陈彦简短地聊了几句，而后大家分手，你回学校去上课，我们也坐着大巴车回去了。”

曾薇薇说：“第二次见面是大学了，那时我们都刚上大学，我坐着火车来看你，你在网吧打游戏，我坐在你旁边，一整个下午都耗在网吧，到了晚上我站起来准备去吃晚饭。你头也不抬地说道：'同学，帮忙带份饭吧，我看到你挂机了。’”

曾薇薇说：“我是看着你一步一步地成长为一个文艺青年的，有一天我百无聊赖地在网上输入你的名字，无意中找到了很多你写的东西，我看着你越写越多，我为你高兴。大三那年，我又来看你，我鼓足了勇气在你上课的教室找到你，我叫了你的名字，班内一阵切笑，你摸了摸脑袋出来了，那天我们也没干什么，就逛了一下校园。”

听她说完我们的三次见面，我却没有任何印象，哪怕是一丝也好。

曾薇薇说：“这三次见面你还记得吗，你应该会有印象的吧。是不是我太普通了，你见过了转眼就忘，都不记得我。”

我不知怎么去回答她，只好使劲摇了一下头，说我记得你，我一直都记得你。

曾薇薇开心地笑了笑，我忽然发觉她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楚楚动人了，她说：“你要祝福我，你一定要祝福我，因为我们两个的名字从小就被绑在了一起。”

我伸出小拇指和她拉钩，说道：“一定，谁让我撕了曾薇薇的作业本折纸飞机呢！”

5

陈彦喝醉了酒，我搀扶着他站在马路边打车，宾客们几乎都走光了，我们留得比较晚，出来时，马路上已经没什么车辆了。

陈彦醉酒后特别不听话，摇头晃脑，对我动手动脚，我好不容易才让他安静下来，在旁边的花坛上坐下。

陈彦说他想抽根烟，我掏出烟来给他抽，他深深吸了一口对我说：“我听到你和曾薇薇在窗户边的谈话了。”

“我们也没说什么。”

陈彦说的话有些感伤，“我一直都挺嫉妒你的，虽然你并不优秀。小学毕业，如果我跟你去了同一所学校，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我说：“今天你应该要开心才对，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陈彦说：“谁说我不开心了，我他妈开心得很啊。你记不记得你上高中的时候，我和曾薇薇来看你，你并不知道她是谁，我说她是我女朋友。”

陈彦说：“那天我们吃完饭就回去了，也没跟你说太多的话。其实我根本不想让她见你，这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陈彦说话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我什么都没说，点了根烟，接着听他说。

陈彦笑着说：“刚认识曾薇薇的时候，我应该是她最讨厌的人，我总是欺负她，后来我把欺负她当做是一种幸福，那个时候多美好啊！”

陈彦严肃地说：“上了大学，我们虽然离得很远，可是只要我有钱有时间，我就会去看她，那个时候我常常省下生活费，她失恋我也去看她。可是有一天，她对我说她要结婚了，我懵了，但我祝福了她。”

陈彦说：“曾薇薇说想邀请你，可是你不认识她，她托我找你。我跟曾薇薇说，我会把喜帖交给你，不管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可是我想，你至少应该是会记得的。”

我说：“是啊，我至少是会记得的，我也想这样问我自己。”

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来，我招了招手，它停在了我们面前。我听到陈彦说：“你说当时我要是勇敢一点，今天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6

陈彦突然酒醒了，没要我送，自己坐着出租车回去了。我接着等了会，等来另一辆车。

上车后，出租车在最近翻新的马路上开着，窗外是这个小城市的灯光，跟十几年前相比肯定绚烂了不少。

司机师傅比较健谈，他看我喝了酒误以为我刚跟某个客户谈完生意，问我是不是外地过来出差的，我用家乡话说自己是本地人。

接着他说了很多话，我没仔细听，也根本没听清。

我记得曾薇薇吗，我想我是记得的，可是却很模糊。

大三那年，曾薇薇确实来找过我，她站在我上课教室的门口叫我名字，我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同学们都以为她是我女朋友。当时她不漂亮，穿着也朴素，和许多普普通通不精通打扮的女大学生一样，她还没有绽放。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曾薇薇，我当时有些意外，但没想那么多。她说我们认识了应该有十几年了，我只当她说胡话。

曾薇薇还告诉我说喜欢看我写的东西，可是她长得并不漂亮，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只好点点头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们在校园内走了走，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她突然牵上我的手，我受宠若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后就这样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看看我的校园，相互之间并没有说多少话。

在曾薇薇跟我告别的时候，她告诉我她答应了一个男孩子的告白，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

我说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她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来见你了，我不清楚她所说话的含义，也没有多问，跟她告别以后我很快忘记了她的长相，她太普通了。

我回过神来，听到司机对我说目的地到了，我付了钱给他，然后下了车，头却突然开始晕了。

我希望我醉了，醉在曾薇薇的故事里。

故事有些漫长，里面有很多关于我的戏份，可我自己并不太记得，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既然我喝醉了，一早起来是否还能记得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