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少君
柳宗元文章的可贵之处还在于诚恳,他的行文与行事准则用今天审查干部的术语来说就是“忠诚老实”。
首先是真诚袒露内心,忠诚于读者。
贬谪永州之后,他心有余悸,实话实说自己很害怕:“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始得西山宴游记》)同为贬官,在别人的文集里很少能看到这样的话。
他在各类文章中避虚就实,以我手写我心,敢倒苦水,不故作旷达,从不矫饰。我不是在说苏东坡的坏话,只是觉得贬谪发配落魄双规之后还能如苏轼那样说笑话,那不是笑话吗!
清代张伯行认为柳宗元行文是“自道其真情而无所饰”(《唐宋八大家文鈔》评语卷四),看得很准!
柳宗元把处境的悲凉、心灵的孤寂、生活的伤悲如实地化作笔墨,悲伤地写给读者,不自嫌烦。
从与山水的对望到与亲友的遥望,一直在真实地写,忠诚地写,老老实实地写,十四年从不倦怠,笔底流淌出了最真切的生活感受。
他被贬永州后陆续给一些熟人写信,希望他们能出力解救自己。包括权要李夷简、武元衡,京兆尹许孟容、兵部郎中李建、翰林萧俛等人。在书信中毫不隐瞒心迹,真诚剖析自己,坦诚表达求救于亲友的心情。这样的书信在柳集中占了好几卷,字字实在,句句坦诚,让人读了如见肺肝,隔着纸页感同身受。
其次是赤诚相见,忠诚于友谊。
柳宗元、刘禹锡和韩愈曾经同是监察御史,三人友情深厚。柳宗元对待友情最为人称道的就是为刘禹锡伸张正义了。韩愈以见证者的身份为后人讲述了刘柳之间这一段义薄云天的友情:
“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
这件事使韩愈慷慨激昂铁笔丹书于《柳子厚墓志铭》,并大赞“士穷乃见节义。”
柳宗元和刘禹锡是同一年考中的进士,两人政治命运始终连接在一起。二次被贬,远赴南荒,两人一路同行至衡阳,不得不分别,互相写诗劝慰对方,情谊深长。柳宗元大限将至,托付后事于刘禹锡,墓志则请韩愈执笔。“我不幸,卒以谪死,以遗草累故人。”刘禹锡把柳宗元的文稿编为文集三十卷,替柳宗元抚养幼子直至成功举业。二人可谓生死之交。
柳宗元待友以诚,韩愈又是一例。韩愈曾写有诗句“同官尽才俊,偏善柳与刘。”即便时有争论,但都是诚恳的批评,使得韩柳之交成为文人友谊的典范。
柳宗元曾经为好友吕温写过一篇深情的怀念文章,写到吕温去世后百姓举办社祭,岸上和舟船上的哭声,相邻的州司马柳宗元都能听到。文中慨叹说这样的场景只在古书里听说过,今天看到了。
柳宗元文集里有多篇文章写到吴武陵,两人都是永州的贬官,惺惺相惜互相鼓励,柳宗元一些重要的文章就是在吴武陵鼓励下写成的。两人住的地方仅一水之隔,柳宗元诗里有“美人隔湘浦”的话。就是在吴武陵等人的陪伴之下,柳宗元走遍了永州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写下了最经典的山水游记。二人都曾为对方的处境改善而尽力呼吁,可惜的是柳宗元没能等到复出的那一天就去世了,吴武陵后来处境改观,为柳宗元鸣冤叫屈,感人肺腑。
据韩愈《柳子厚墓志铭》记载,柳宗元去世以后“其得归葬也,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行立有节概,重然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亦为之尽,竟赖其力。”出资为柳宗元料理后事的是他在柳州刺史任上的顶头上司裴行立,封建时代官大一品压死人,上下级官僚之间能有如此的交情,柳宗元待人以诚确实得到了时人的认可。
我还没想明白柳宗元为何字“子厚”,他确实是一个厚道人,是个实诚人。为人以诚才能为文以诚。柳宗元作为儒家思想的忠实践行者,以“信”字为行文行事宗旨。这使他成为一代大儒,也成为了今天复兴传统文化值得学习的典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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