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东晋门阀与皇权政治关系之暗线

田余庆先生在《东晋门阀政治》中，强调门阀政治是皇权政治的变态，门阀变得强大，皇权就会随之减弱；门阀衰败，皇权就趁机加强。

门阀与皇权之间，此消彼长，呈现的是一种矛盾对立关系。

但今天读王心扬教授的《东晋士族的双重政治性格研究》，发现门阀与皇权之间除田先生大笔勾勒的那条此消彼长的明线关系外，还存在一条门阀促进皇权增长的暗线。

不过，暗线关系里的门阀，并非所有门阀士族，而是特指那些当权门阀。其中代表人物为庾亮、桓温、谢安等，琅邪王导、王敦兄弟虽不像前几人一样推行过加强皇权的具体措施，但他们也存在重政治性格。

田先生与王教授画出的两条政治关系线，一个是宏观全局，一个是微观个体。

东晋门阀，指的是瓜分司马氏皇权的几个世家大族，他们轮流上台执政，前后分别演绎了“王与马”、“庾与马”、“桓与马”、“谢与马”共天下的大戏。

东晋门阀政治格局存在的前提，是司马氏皇权衰弱，后者但凡得到一丝加强，就会试图破坏“共天下”的局面。

为了对抗皇权与寒族，所有参与门阀政治的士族高门组成了政治联盟，结为利益共同体。

但一旦他们中的某一家把持了朝政，就会调转枪头对准曾经的政治盟友，试图独占所有权力和利益。

而打击对手的最有效也是最合法的政治武器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当权门阀并非真的想加强司马氏皇权本身，因为皇权真的强大了，对他们以及其他所有士族都是巨大的反噬，此举无疑玩火自焚。

之所以有增强皇权的举措，是因为他们掌权后，萌生了自己就是皇权的僭越之心。

加强“皇权”，本质上是借助司马氏傀儡政权打压政敌。尽管有些举措会牺牲部分家族利益，但如果能垄断政治权力，甚至完成如仇鹿鸣老师所说的“从族到家”的王朝更迭与政治转型，这点政治投入实在算不得什么。所以说，王心扬老师提到的士族双重政治性格，并非同时并存，而是随着政治角色的不同而呈现出的不同风貌。像庾亮、桓温、谢安等人，在当上门阀大佬之前，无一不是一副（或装出一副）“高卧东山，醉心玄学”的清心寡欲名士样。没有政治纠葛时，他们可以携手同游、以翱以翔。整天聚在一块清谈，出现分歧时，顶多挥起麈尾，你一下我一下，任由尾毛脱落一桌，覆盖所有酒菜，折腾旁边着急忙慌得下人而已。

这些“柔弱名士”中某位一旦上台执政，便会立马丢掉麈尾，告别东山，操起政柄，驰骋庙堂。

如果当年的清谈好友变成政治对手，那就不是挥几下麈尾那么简单了。怒发一冲冠，便是千军万马来相见。

如果仔细研究一下庾氏是怎么打压王氏，桓氏又是如何取代庾氏，谢氏又是如何排挤桓氏，就能看出门阀之间在抢夺政治权力时，是多么血腥暴力，矛盾重重。

基于以上简论，我个人认为，王心扬老师所说的东晋士族双重政治性格，非为一种矛盾并存，而是“时也，势也”的必然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