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妈妈》:体面，从生到死

电影最后，妈妈把自己和女儿打扮地体体面面，用完餐，去到海边，潮水涌起，一浪高过一浪，母女俩紧紧相拥，等待那个久久期盼的时刻降临。

大海，带我们去找爸爸吧，他已经等了我们近半个世纪。

和《隐入尘烟》一样，《妈妈》的结局也很隐晦，没办法，歌舞升平的时代容不下一滴悲戚的眼泪。

老四贵英，无声无息隐入尘烟。妈妈女儿，无畏无惧投向大海。

前者是不善表达的农民，后者是能说会写的知识分子。

但不管是何身份，懂多少知识，在时代浪潮前面，都只是一颗软弱无力的微尘。

很多人都感动于《妈妈》中母爱的伟大，是的，85岁照顾65岁，多么不可思议，简直是在挑战生命极限。

但我们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造成一个85岁的老人要独立去照顾65岁、患上阿兹海默症的女儿？

为了安全上映，电影拍得十分幽转，很多事情，都不会直接交代，包括爸爸的死。

但如果我们细细拼凑女儿患病时产生的幻觉画面，再结合她向母亲说出的“疯言疯语”，不难推断，爸爸走的是和老舍先生一样的路。

女儿认为是自己没有给爸爸开门，导致他沉湖而死，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她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不婚不育，清教徒般自虐，惩罚自己一辈子。

妈妈，同样经历了六、七十年代的动荡，她大概率也遭遇了爸爸一样的命运，但她顽强地活了下来。

为了女儿，她不只做过一回母狼。

她清楚丈夫的死，不是女儿的错，但她又不能控述元凶，一颗灰尘怎么敢跟暴风巨浪抗衡？

同样为了女儿，她选择沉默，隐忍一切。

这个母亲的强大，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不是女儿一生病她就能立马冲到第一线，搞得好像只要拥有母性就无所不能。

母性，或许是天性。照顾人，有一定生活经验的多半都会。但要像电影中这位妈妈那样拥有大海一样的胸怀、可以无限包容女儿发病时的任性乃至癫狂，一万个妈妈里头，难找一个。

这种“海量”，一部分源自母亲对女儿的怜爱，一部分来自高级知识分子的修养，但最多的，还是来自时代的“风刀霜剑严相逼”。

她是一个不肯轻易低头认输的强者，比丈夫更能消化时代加于她身上的暴力与羞辱。

知识分子历来以“士可杀不可辱”为道德信仰和立身之本，但母亲的身份让她勇敢跨越了这座愚执的牢笼。

愤怒地死去，需要勇气，体面地活着，除了勇气，还需要智慧。

妈妈一生都在努力维持她与女儿这份体面，当她患上帕金森，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让母女俩体面下去时，她挑出最体面的衣服给两人换上。

从生到死，体体面面，一辈子只被人麻烦，却不麻烦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