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人传》~第400篇
文/卢秀辉
任颐（1840年－1895年），即任伯年，初名润，字次远，号小楼，后改名颐，字伯年，别号山阴道上行者、寿道士等，以字行，浙江山阴航坞山（今杭州市萧山区瓜沥镇）人。
任颐就是任伯年，任伯年的绘画在任家就是图于自存的手艺。任伯年的父亲任鹤声，念过私塾，是民间画像师，靠卖画为生。从绍兴迁往萧山后，改以经营米店及日杂用品维持生计。喜欢读书但是没有仕宦之心，只在街肆且读书且做小生意，萧山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善画。任伯年早年受父亲的影响，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夯实了写真术的基础。
任伯年十分尊崇父亲，一生以画为生，从未想过借此出名或是另谋出路。又因为家中清贫，任伯年少时确实没读多少书，所读诗书也确实不多，他的文学修养的缺失，成为他艺术发展的瓶颈。他的画作，鲜见题诗，在那个时代是不多见的，但这并不影响他在绘画方面的成就。任伯年小时候，父亲不在家时有朋友造访，任伯年暗暗记下来人的相貌特征，待父亲回来后，便画出那人的容貌，父亲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是谁。
任伯年十五岁时，开始靠父亲传授的画技独自谋生，他很早就踏上了自食其力的路子，在上海卖画摆摊，学的是任熊的路子。任熊因为家贫，幼时即学画人像，稍长，四方流浪，卖画度日，后寓居苏州、上海以卖画为生。任熊曾于挚友周闲的范湖草堂学画三年，后来在范湖草堂得遇著名文人姚燮，又在姚家“大梅山馆”学画，深得宋人笔法。可惜，天不假年，三十五岁时就卒于世。任伯年在宁波卖画时，得遇赵熊，任伯年以赵熊侄子自擂。赵熊听了非但不怒，反而赏识其才华，招为弟子。任伯年跟从任熊学画，那一定是任伯年十七岁前的事了。
咸丰十一年（1861年），太平天国进入绍兴，并从绍兴直奔萧山。在此情景下，父亲为了保存“完卵”，令任伯年先行逃命，并与父亲约定在亲戚家会面再做以后的定夺。任伯年只身一人出发，前去寻找亲戚。当时，情况危急，尤其是不明就里的百姓更是无所适从，慌急下，任伯年与自己的亲戚走散，为太平军裹带。太平天国此时正处于急剧发展的时机，兵员紧张，所经之处都会鼓动百姓加入他们的军队。于是，任伯年也被征召入伍，成了太平军一员。任伯年正是刚过弱冠之龄，身体硬朗，进入军队后令其扛军旗为专职。军旗十分沉重，展长有六米多，重量竟有百斤，有两人互为旗手。任伯年行军中要扛着大旗，战斗时要展示大旗，无论阴晴，无论寒暑，大旗成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军中常为温饱所困，这一年，对于年轻的任伯年犹如人生大学，身体的磨砺，更是精神的磨砺。天京沦陷，太平天国失败后，任伯年才回到家乡。
同治三年（1864年），任伯年迁往宁波卖画为生，结识了任薰，并拜任薰为师，开始向任薰学画。同治七年（1868年）春末，任伯年跟随老师任熏同往苏州，转辗于江浙之间，寓居于苏州。苏州书画家常在西园聚会，任伯年跟从老师任熏从游于其间，所见藏家名迹甚多，融会贯通，对绘画有了更深的理解和领悟。后来，任伯年移居上海，住于豫园附近的三牌楼，经胡公寿介绍在古香室笺扇店开设扇子店。与虚谷，张熊，高邕等画家及收藏家毛树征成为友人，开始了职业卖画的生涯，卖别人的画、也卖自己的画。任伯年在太平军中，因为过度劳累的经历、加上恶劣的环境、营养的严重缺乏，使他的身体被超负荷透支，身心得到了损伤，留下了疾病。移居上海后，又患上了肺病，当时他也就是三十岁左右。苦于生活困苦，没有得到及时的医疗，病痛难耐时，他就用饮酒来麻痹自己以减缓疼痛，以至后来染上了吸食鸦片，不离须臾。
任伯年四十四岁那年，四十岁的吴昌硕经高邕介绍认识了任伯年，并跟从任伯年学画。任伯年对吴昌硕说：“你于书法，已深入堂奥。你不妨用书法入画，用草书写花草，用篆书为枝干，加以变化贯通，画事指日可成。”吴昌硕几乎每天必至任伯年家，认真学画，吴昌硕善与相处，和任伯年为人率真的性格大不一样，任伯年一家都很欢迎他。年龄相差仅四岁的师生二人谈天说地，坐而论画，切磋画理，他们的关系越发密切。任伯年外表严肃，内心很是宽和，对吴昌硕也很认同。任伯年为吴昌硕画过多幅肖像画，知名的就有五幅，分别是《蕉荫纳凉图》、《芜青亭长像》、《饥看天图》、《酸寒尉像轴》和《棕荫纳凉图》。吴昌硕对任伯年是十分敬佩、钦慕的。吴昌硕在任伯年画的册页《画树长春》上题款道：“伯年先生画名满天下，予曾亲见其作画，落笔如飞，神在个中，亟学之，已失真意。难矣！此册花朵，如风露中折来，百读不厌。”
当时的上海经济繁荣，一跃成为全国的商业中心，渐渐也成为文化重镇。任渭长、任熏、赵之谦、胡公寿、虚谷等画家济济一堂，形成中国近代史上一个最大的画派“海上画派”，而任伯年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那时的他还不到40岁，就已跻身海派画家的行列，且颇具人气，求画者常常堵在他家门口。任伯年成为当时海上画派画家中润格最高的，每尺约3元大洋，而二流、三流书画家的润格仅几角到1元。
任伯年寓居上海二十多年，虽颇负声誉，无奈也是白衣画师，生活在社会低层，他与其同时代的画家一样，承受着屈辱和艰辛。他的成就和名气，并未给他带来生活和地位上的改变，他仍然是一个地位卑微的画师。常常因生活窘迫，处于断粮的地步，也是困顿一生。任伯年是一个地道的商业画家，免不了要与主顾交涉，尽管在上海已非常有名气，但他从不像其他文人那样做寿、修谱，或是请人作传，面对前来索画的客商也时常有些不知所措。一次一位广东商人索画，正碰上任伯年外出归来，便干脆尾随他进屋，任伯年忙着上楼，急忙转过头说：内房止步，内房止步。
任伯年家分为上下两层，楼上专供其绘画创作，妻子便在楼下应付前来买画的客商，据说任伯年的妻子刻薄吝啬，常常接受大量的订单，任有时候一天不得不画十几幅，甚至几十幅。巨大的工作量使他常常体力不支，只好靠抽鸦片提神，劳累时便躺下过过瘾，心满意足后常常才思泉涌。有一次，任伯年没有在约定的时间交画，画商在任抽鸦片时找上门来，气势汹汹要动手。只见任伯年站起身，顷刻间便成就了一幅佳作。
任伯年晚年，被肺病折磨得常恨不死，又戒不掉大烟毒瘾。他常恨自己，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为家人着想，让自己的妻子儿女日后的生活有个来源，取出一辈子的积蓄，请表姐夫去绍兴购田。表姐夫乃一赌棍，将任伯年的购田款全部输光，用一张假的田契欺骗了任伯年。直待任伯年病入膏肓时，才得知实情。1895年 12月19日，一代海派绘画大师任伯年在资产丢失之痛及吸食鸦片之毒的双重打击下，病逝于上海，享年仅五十六岁。生前好友高邕之、虚谷、蒲华为其治丧。吴昌硕从苏州赶至上海痛哭于灵前，并书挽联：
北苑千秋人，汉石隋泥同不朽；
西风两行泪，水痕墨气失知音。
虚谷亦作挽联，以怀前贤：
笔无常法，别出新机，君艺称极也；
天夺斯人，谁能继起，吾道其衰手。
任颐是我国近代杰出画家，在“四任”之中成就最为突出，是海上画派中的佼佼者。他的的主要成就是在于人物画和花鸟画方面，往往寥寥数笔，便能把人物整个神态表现出来，着墨不多而意境深远。他的人物画成就，使“任伯年”如日中天。他推动了“海上画派”的文人画的鼎盛，他的人物画是中国美术史过渡时期的最杰出的代表，他用中国精神迎接了西洋画在中国的泛滥。
任伯年书法，出入于南帖和徐渭之间，他心羡徐文长，却又为海上氛围所囿，于小心翼翼中想开文长大开大合之态，终为格局所限，不能如此为。当代学徐文长皆得此病，如东施效颦，止增笑耳。望任伯年项背都不能到，遑论徐文长。任伯年于南帖用心最力，得晋唐法度又用画法出之。他的书法为画法所困，形式美大于自然美。然而，又能跳出书人境界，另有气象，不愧为大匠之作。
卢秀辉有《为任颐伯年歌》一首，诗云：
人已去，叹其平生喟人精。
哀其人，犹似宝剑无数拭。
小铺良才磨成珠，全因砥砺借力无。
军中旗手捉劲逾，归来凡鸟鸣时殊。
大器所旧苍凤谛，韶景垂新龙鳞计。
画笔辉影葱郁身，春风美恶玄造智。
问渭长，拜阜长。
皎洁片月异乡中，登楼风烟泛菊躬。
只恨烽火体力透，欲借鸦片虚幻空。
病中犹知田为宝，骗尽钱财怎不恼？
巫言待死有恨兮，孤蓬夜寒枯霜草。
书中杰，画时神。
寂寂偃息心难常，悠悠已眠光掩芒。
此君天生书画术，日夜殷勤美其物。
不负人间孤云禅，任所从心悟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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