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新春，栖园游天目山，携丛竹数茎植瓦盆中，配以洞石，以为矮竹矣，时搬案头伴茗赏玩。戊戌春，发一笋，粗不及小指，喜之，以为老丛新绿，益见参差也。时察之，其春霖中乃三日一尺，不旬日竟过人肩，初以为矮丛小品矣，今全不类。笋发至高处，始分枝散叶，再旬日，枝叶尽展，竹成也。
寸土之盆发五尺之竹，亦奇事也。叹奇其时，竟思度一语曰“胸有成竹”。东坡有《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追记文氏作竹之法及来往诗辩，曰“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余墨亦偶涉竹石，羞未得成竹于胸中，即见亦匆匆睹之，焉谈百品、四时之竹哉！所以累节叠叶，面目可憎。
今见盆中修竹亭亭，琅玕新碧，立园中听雨敲芭蕉，一一目数而来。自本至末，凡十五节。自五节处始发枝，互生凡十一枝。首枝又分五枝，枝生三叶；二三四枝又各分六枝，侧枝三叶，直枝四叶；五枝分五枝，六枝分四枝，七枝分三枝，八枝分二枝，九枝、十枝一枝，十一为直枝，皆侧枝三叶，直枝四叶。主枝生处伴生次枝呈勾股状，且次枝全出一侧，非是互生，首枝、十枝无次枝。干上节生枝者，辄枝出而干斜，通干曲而上。
侧枝直枝又有一二小节，始生叶。又叶有脉、梗有茸，首叶至梢叶互生渐阔、渐昂，梢叶多卷如针。
数毕，成竹今日方始得在胸中。是可做凡例也，然竹众杂，凡例定非只此盆竹。画竹非形以竹也，乃意以竹也，而意远形则失意，尽似形则失神，所以画竹最易，所以画竹最难也哉！
见竹之三叶者，“个”字也，其四叶者，“分”字也，此是数之法，易也；尽得其俯仰向背、远近疏密而明朗有致者，又难矣。又其侧者若线，直者若点，垂者若镖，交者若鸥。叶罕见全叶者也，干枝亦隐现其间，罕有全现者也。常见全叶累叠，枝干分明者，识陋也。
夫胸有成竹如此，非纸上必成竹也。皆画本末全如生者，纵得法，亦无甚意趣也。取其一枝半干，以浓淡向背，点划俛仰，笔简而意达。
是先有成竹在胸，而可删繁就简，使笔下无成竹，使纸上无成竹，使目中无成竹，然观者成竹自然又在胸中也。
| 栖园主人三记之《蜀中记》 |
《江南记》《域外记》筹备出版中……
捧阅大著，如同拾诗数片晚明。悠悠斯文，溶于今世，不禁笑由心生。 -----余秋雨
气韵古朴，行文优雅，似与前人松下泉边品茗、听琴，一脉心香，旷渺袅袅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在喧扰中回归宁静。 -----赵忠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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