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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凉玉梨熟,一梨润三秋

处暑过后,便是凉秋。

此时最宜吃秋梨,甘甜润燥;

焚梨香,宁性养身。

应季而食,顺应天物,

方不负这一季的清郁梨香。

梨是最古老的果树之一,被称为“果宗”“蜜父”,在我国一众果木中地位之高、辈分之大,无出其右者。

梨为秋令应景之果,每逢秋至,玉梨挂枝,满园皆是丰收之色,令人欣喜暗生,垂涎欲滴。

古有千树梨,茂植遍南北

have a long history

梨树在我国的栽培历史在4000年以上,先秦时期的文献中就出现了梨树的身影。《山海经》中说:“洞庭之山……其木多柤、梨、橘、櫾。”《诗经·秦风·晨风》中也说:“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这里的“树檖”,又叫“赤罗”,是一种果实较小的山梨树。

到了秦汉时期,更多优良的梨果品种被培育出来。如蜜梨、红梨、白梨、鹅梨、红肖梨、香水梨等。

不过那时梨还是比较贵重的,《汉书》中记载:“淮北荥南河济之间千树梨......其人皆与千户侯等。”拥有上千棵梨树的人家,其身份资产就和一个千户侯相当。正因为梨很珍贵,所以让梨的孔融才得以芳垂千古。

魏晋时期,梨的种植技术逐渐普及。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一口气记载了18个品种,如紫梨、芳梨、青梨、大谷梨、细叶梨、金叶梨、缥叶梨、瀚海梨、东王梨等,并且对梨树的嫁接、栽植、采收、贮藏等均有详尽记载。

唐朝是梨树种植的高光时刻,上到皇家园林,下到乡郊田间,均广栽梨树。唐玄宗甚至在梨林中创办了一所音乐学院——梨园,成为了戏曲界的祖师爷。并且随着丝绸之路的兴盛,中国梨走出了国门。据《大唐西域记》记载,印度人爱梨成癖,还给起了一个很响亮的名字:汉王子。

此时梨树遍植全国,各地都有名优品种。常山真定梨、郑州鹅梨、青州水梨等名扬天下。据说长安最有名是哀家梨,而洛阳报德寺的梨最大的一个重达六斤。

宋代时梨类更多,单是洛阳一地,梨树就有二十七种:雨梨,浊梨,穰梨,车宝梨,红鹅梨,敷鹅梨,红消梨,秦王掐消梨,蜜指梨,清沙烂……简直是要啥有啥。

两宋都城汴梁和临安的梨果更多,不仅出现了专搞梨子批发的果子行,走街串巷的市井小贩儿也担着梨沿街售卖。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记载,汴梁市面上常见的就有河北鹅梨、西京雪梨、夫梨、镇府浊梨、甘棠梨、凤栖梨、漉梨等,黎民百姓花两个小钱就能吃到。

名梨数不胜,白梨秋子梨

There are many varieties

严格意义上来说,梨属于北方水果,但由于适应性强,从东北至华南,从华东到西北,在中国的广大疆域里随处可见。目前我国梨产量占到了世界份额的百分之七十,大体上分为白梨系、秋子梨系、砂梨系、洋梨系四大系统。

白梨系种植最广,茌梨、鸭梨、雪花梨、酥梨、秋白梨等均属此系。山东的“莱阳茌梨”和河北的“赵州雪花梨”,皆是晶莹似雪,细嫩甘甜。鸭梨则以这两省的“阳信鸭梨”和“泊头鸭梨”最为惊艳,色泽金黄,脆甜爆汁。安徽的“砀山酥梨”也不可错过,皮薄多汁,浓甜如蜜。

秋子梨系,主要包括香水梨、南果梨、京白梨、安梨、鸭广梨、红宵梨等。产于北京门头沟的“京白梨”,汁水丰盈、果甜味浓。辽宁鞍山的“南果梨”色泽艳丽,果肉细腻且有酒香。甘肃省靖远县则是“香水梨”的主产区之一,个大皮薄,清黄鲜亮,吃一口甘凉透心。

砂梨系的代表,主要有四川广元的“苍溪雪梨”,个头超大,单果两三斤的都不算鲜见。入口味甘于蜜,清香无渣。另有杭州建德的“严州雪梨”、贵州威宁的“大黄梨”、云南昆明的“宝珠梨”等,风格上各有千秋。

洋梨系主要有巴梨、茄梨等,如旅顺的“线梨”、大连的“秋洋梨”、烟台的“伏洋梨”、石家庄的“香蕉梨”等。多从欧洲引种而来,果型多呈葫芦状,口感上绵软熟烂,与汁多脆爽的东方梨差异明显。

除此之外,还有独成一派的新疆梨,如库尔勒香梨,个头虽小,但果香浓郁、皮薄肉细、汁多甜酥......统计下来,中国境内的梨多达两千多种,林林总总,数不胜数,妥妥的吃梨大国。

秋凉玉梨熟,甸甸垂满枝

Autumn results

暮春之时,梨花胜雪,簇簇白花,清丽多姿。及至初夏,小梨初结,清新碧玉,圆实可爱。等到秋凉之际,清香满园,玉梨新熟,甸甸垂枝。

乡间嘴馋的小孩子,早已按捺不住馋意,纷纷手握竹竿,攀树偷果,大展身手。这种快乐,辛弃疾十分懂得,“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竿。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  特意不叫家人惊动,而是躲在一旁,静静观看这份童趣天真。

没有亲手摘过瓜果的童年,是不完整的。纵然是沉郁的杜甫,回忆少年时期,也会有一些质朴活泼的顽皮之举。

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

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唐·杜甫《百忧集行》

庭前的熟梨被童子悉数摘下,那就快尝一尝这秋梨的滋味。“一团削玉并刀下,数片浮冰碧椀中。”吃一口洁白晶莹的梨肉,甘甜凉爽,如嚼霜雪。

倘若是吃梨的行家,则将不同的梨味分得很清。宋代的邵雍就是吃梨的老饕,他在《食梨》中写道:“金花红消两般味,一般颜色如胭脂。红消食之甘如饴,金花食之颦双眉。”可见红消梨甜,而金花梨酸。

一口清甜的梨味里,还兼有地方风土之味。清代的屈大均给林木文写送别诗,特意嘱咐他说:“玉乳秋梨应已熟,君归多摘带清霜。”寄托在食物之中的,是中国人含蓄的情思。

因梨与离同音,民间吃梨喜欢囫囵个儿吃,忌分食一梨,取“家人不分离”之意。这是根植于我们内心深处的美满团圆。

唐代甑蒸梨,宋朝漉梨浆

Various ways to eat pears

梨在唐朝北方是常见的水果,但大家吃梨不喜欢生啃,而是蒸熟了吃。贯休写诗说:“田家老翁无可作,昼甑蒸梨香漠漠。”唐朝的老头儿白天闲着没事,就会在家蒸个梨吃。

除了流行的“甑蒸梨”,还有“烧梨”。唐肃宗李亨曾经在夜里闲坐,因为心爱的臣子李泌不吃荤腥,李亨便亲自烧梨给他吃,以示恩宠。

宋朝人除了爱吃鲜梨,还把梨做成蜜饯和小零食,如梨条儿、梨干、梨肉好郎君。

《武林旧事》中还提到了一种“漉梨浆”,是临安街头夏日出售的冰镇饮料。用鹿梨为原料制成,味极甘美,相当于今天的“鲜榨果汁”。

南宋林洪在《山家清供》中还收录了一种雪梨的做法,叫做“澄玉生”。秋凉之时,橙梨相生,吃起来清甜可口,可谓风雅之酒馔。

“雪梨大者,去皮核,切如骰子大。后用大黄熟香橙,去核,捣烂,加盐少许,同醋、酱匀供,可佐酒兴。”

——宋·林洪《山家清供》

宋朝人甚至还吃过冻梨,欧阳修的二姑爷庞元英曾作为宋朝使臣出使辽国,在东北吃到了契丹人送的冻梨,大为惊叹。而且他受到了启发,连吃个橘子也要冻起来。

“余奉使至辽,至松子岭,互置酒,三行,有北京压沙梨,冰冻不可食。伴使耶律筠取冷水浸良久,冰皆外结,已而敲去,冰皆融释。”

——宋·庞元英《文昌杂志》

辽亡之后,契丹人的冻梨之法被东北地区的汉人沿用,并且运贩至南方。连陆游都吃过冻梨,写诗说“冰梨赤似颊,霜栗大如拳。”这得是什么家庭条件。

天生甘露饮,鹅梨帐中香

Various uses of pears

梨还是很好的养生药材,清代温病名医王孟英赞誉梨汁为“天生甘露饮”,生食清六腑之热,熟食滋五脏之阴。《本草纲目》中则说梨能够“润肺凉心,清痰降火,解疮毒酒毒”。许多治燥热伤肺的古方多用梨入药,如“雪梨膏”“五汁饮”“桑杏汤”“玉环煎”等。

苏轼在《与欧阳知晦四首》中也提到了用梨合药:“合药须鹅梨,岭外固无有,但得凡梨梢佳者,亦可用”。

鹅梨气味芳香清郁,也是常用的制香材料。历代香方中记载的小龙涎香、笑梅香、小宗香、仙萸香等,都使用了鹅梨。其中最著名的当数江南李主帐中香,即五代《宫词》中所写的“试取鹅梨注水沉”。用鹅梨做盅,填入沉檀香屑同蒸,使香料中浸润了梨汁的甜香。

“沉香末一两,檀香末一钱,鹅梨十枚。右以鹅梨刻去瓤核,如瓮子状,入香末,仍将梨顶签盖。蒸三溜,去梨皮,研和令匀,久窨,可爇。”

——明·周嘉胄《香乘》

沉檀经梨汁蒸制,还可以中和焚烧时尾烟的燥气。《青烟录》的作者王訢在“帐中香法”中讲到,他曾用梨汁、苹果汁、榠楂汁与沉檀蒸之,焚烧时香气“清润可喜”。

北宋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局部

此外,沙梨、雪梨也可以用来调香,比如用沙梨十枚切片研绞取汁,浸润紫檀香而得的“庐陵香”,以及添加了雪梨膏的“内府龙涎香”。

明 仇英《汉宫春晓图》局部

古人制香讲求物尽其用,虽多用梨汁,但连梨渣也不放过。梨渣、橙子皮、荔枝壳、甘蔗滓可以调成“四弃香”,此方用料虽穷却不失风骨,自有一派清流之味。

处暑过后,便是凉秋。此时最宜吃秋梨,甘甜润燥;焚梨香,宁性养身。应季而食,顺应天物,方不负这一季的清郁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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