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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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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有湖的地方,就有逍遥广阔。
太湖水系,密如织网,上游河道有上百条,分布着大小岛屿数十座。它细密无声地汇集,铺陈出波澜壮阔,内藏乾坤,却不轻易显山露水。
在潋滟的湖光、迷蒙的烟云间,绿苇红菱,鱼虾沉底,白帆飘然而过,青山无言地隐去。恍如太虚幻境,望不尽,溯不清。一切喧嚣,在此归于寂静。且将烦杂化解,不如归去,莫问来处,迷失之际,亦是开启新生之时。
一片湖,可以见证什么样的人生?白娘子和许仙的相会,安排在明媚的西湖才好,莺红柳绿,适宜萌动的爱情。而范蠡和西施携手归隐,就只合在浩渺的太湖泛舟——那个世界,属于历尽风云、将人生看透的人。
自古遁世之人,有终南山、太行山、武当山可去;若是湖,首选还是太湖。
是不是有些奇怪?更为隐秘的,理应是茂密的山,而非开阔的湖。然而,隐在山里的,无论怎么躲藏,总有办法被人发现。而隐去了湖中的,遗下若隐若现的踪影,任人去寻,却终不能觅到。
唐代以来,山里的,大多不是真隐士。很多不得志的人,以退为进,去山里待上些时日,为的是炒作一个隐者高人的名望,待朝廷征召,重新出山。
真正的隐士,在太湖。一船明月一竿竹,家住五湖归去来。去了太湖的人,太容易遗忘,忘得心如止水,忘得无迹可寻。若将世事看破,只需一个转身,便能拥有无尽的烟波、皓然的明月。
太湖澄澈,过滤了心,滤掉了世界,滤出了干净的人。像倪瓒,泛游在太湖上,哪怕被冤家偶遇,揪着毒打一顿,也无心与俗物计较,连嘟哝都不赏你一声。
太湖是一个有着江湖气的所在。那是一种无涉恩怨、亦非草莽的江湖气。它不束缚于朝堂,快意地驰骋民间,安然自适,任性优游,过着可以不循常理的生活。
安静空茫,丰盈坦荡,是太湖的底子,映在世人眼里。一抹愁绪,一片淡然,是太湖的色彩,随风雨晕开。
太湖一带,见证了吴越往来的记忆。有福气与太湖日夜厮守的,是四座城市:江苏的苏州、无锡、常州和浙江的湖州。
太湖水面面积三万六千顷,按行政区划,约有四分之三划在了苏州,有将近四分之一在无锡。常州偏北,借着向南探出的武进区,沾了一点湖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湖州独占太湖西南岸,却也只沿着湖岸享有一小片水域的使用权。
如果生在湖州,我大概会感到不平。
“苏湖熟,天下足。”苏湖,是苏州和湖州。作为“天下粮仓”的湖州,名字就来自太湖。东苕溪和西苕溪,这两条重要的水源,都是在湖州注入太湖的。
然而,时代变迁之下,湖州失去的不仅是太湖的所有权,还有“苏湖熟,天下足”的地位。今天的人,更熟悉的俗语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吴越两地,仍是互相媲美的,只是越地的代表,不再包括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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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湖州,似乎不是很起眼了。但是富庶的记忆延续到今天,也养成了对生活的讲究、对文脉的骄傲。这里是赵孟頫的故乡,也是陆羽的归宿。湖笔之乡,丝绸之府,湖州相较于浙东、浙南的精明,更显浙北的文气与优雅。莫干山民宿能够蜚声国内外,当非偶然。
从湖州走出的名人有很多。在赵孟頫离开太湖的那一天,他应该能够料到自己的名声将参杂着毁誉。他以大宋皇裔的身份出仕元朝,蒙受着嘲讽与不解,在一个逼仄的时代,在自己可担当的限度内,对中华文脉做着苦心的保全与复兴。
人生是一场取舍,没有完满的拥有,只有最大的成全。
湖州很小。湖州人,大概都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但是最后,还是想回湖州。历经荣华与争议的赵孟頫,晚年也终于回到了太湖边。
有的人不那么纠结,比如倪瓒。他出生在湖州对岸的无锡,从小在这里饱读诗书,人生的后二十年,都在太湖一带漫游。
倪瓒对太湖是真爱。他不厌其烦地画着太湖的汪洋水泽、坡陀树木,以及一个亭子。他用“一水两岸”的图式,描绘着仿佛静止了的岁月,在秀逸的笔尖上,拖出旷古的孤独与寂寞、宁静与超脱。
无锡对倪瓒也是真爱。倪瓒当年读书的清閟阁已经没有了,但是现在无锡有街道、小区和地铁站,以“云林”(倪瓒的号)命名。一个画家,被这样铭记着,全国恐也不多见吧。
可是,今天无锡的太湖,已经不是倪瓒的太湖了。无锡人爱热闹,围着湖辟了不少好去处:鼋头渚、影视城、灵山梵宫、拈花湾……江南“苏杭”盛名之下,无锡也并不甘人之后。
然而,不知为何,它越是热闹,我越觉得有一种清幽的力量,透过喧嚣,吸引着心神和脚步。是的,世界再热闹,人心里总会保存一幅倪瓒式的风景,那是太湖不曾失却的底色。慢慢走,你总会欣赏得到。
说到太湖,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可能还是无锡。尽管苏州所占的太湖面积,比起无锡要多,但是对太湖的开发利用,远不如无锡。
老苏州的记忆,在园林、虎丘、阊门……新苏州的机遇,在金鸡湖。而西边的太湖,看似近在咫尺,又好像离得很远。
苏州城内的水系,直通太湖。姑苏人家,从来不曾真正离开过太湖,但又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变的距离。园林,是苏州城随处可见的风景;太湖,隔着河流与田野,却是苏州人难得享受的真山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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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苏州人而言,太湖更像一个田园梦。这里没有景区的喧扰,没有工业化的痕迹,一倾碧波,伴万亩良田,散落着的自然村落,带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天真地守望。
太湖哺育了苏州,“太湖三白”,东山枇杷,碧螺春茶……太湖的富足,滋养了吴门的风雅。从苏州城去太湖,是半出半入的惬意,也是半隐半仕的人生。
牵念在心,方能相依,既是唯一,何论远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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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更喜欢谁的太湖?
是湖州莫计得失的悠闲、无锡宜静宜闹的自适,还是苏州不近不远的世外田园?
很难讲,是因为喜欢一座城,而喜欢上了太湖;还是因为喜欢太湖,而喜欢上了一座城。太湖与城,总在相互浸染。看太湖的方向,终究不止一个。
环绕着太湖,有着一以贯之的骄傲。无论土生土长,还是慕名而来,在众生眼里,太湖都成了一种情结。
可能再没有哪个湖,如太湖般富庶,像太湖一样称心如意。一路风雨兼程,太湖总有一处岸边,或是一个小岛,可以停靠歇脚。四周岸上,有着各自精彩纷呈的人生,太湖是它们的起源地,亦是积淀处。
世间所有的路,都似曾相识。从此岸到彼岸的距离,漫长好似一生,短暂也不过一条雨线。在深浅难测的命运里,太湖像被寄放了一个未了的约定,回应着生命深处的追寻,关切着人世的苍凉与柔暖。
太湖就在那里,我们兜兜转转,我们一直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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