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拒绝坦途
张玉明

    我一直精心地护养一棵木瓜树，给它浇水，为它施肥，替它治虫，把它围护在棚栏里，不准孩子模它，不准牛羊碰它，不准刀斧伤它，满心指望它早点结果。可实际情况正相反，它就是迟迟不肯结出果实。有时勉强结出几只，也不长久，还没当等到成熟，半途就夭折脱落了。从有经验的果农那里讨来秘诀：用烧红的铁丝烙它，用尖锐的铁器扎它，用锋利的刀斧砍它。烙它个满目疮痍，扎它个周身窟窿，砍它个遍体鳞伤，经历这般伤害后，它就会结的。我半信半疑地按果农的吩咐试之，果真灵验。
    冬小麦也有同样的怪脾气。每年必须在冬季来临之前将种子播下去，然后出土的幼苗必须经历一整冬的雪压霜欺，最后才肯在来年的五月扬花吐穗。倘若我们出于怜悯之心，帮它躲避掉那个刺骨的严冬，好心地把它播种在温暖的春天里，虽然它也能旺盛地生长，茎干和枝叶一样地健壮和繁茂，但最终只会徒长枝叶，永远也不能结出麦粒。冬天是冷酷的，但对于冬小麦来说，却是不能省略的。
    单独地栽一棵树是不能长成栋梁之材的，如门前的那棵老槐树，如旷野上的那棵红枣树。它们的树冠很大，枝叶很繁茂，但粗短的茎干并不高大，甚至还有点弯曲，可用之材十分有限。而密密地栽一片树林，却能长得又高又直，如森林中参天的杉树。旷野中宽阔的天空，自由的空气，充足的阳光，只会让他们滋生太多的丫枝而分散了营养；而森林里狭小的空间，拥挤的群体，匮乏的阳光，却能让它们永远保持一种直立向上的姿势和追求，也就避免了走一些弯路。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
    让棉苗一帆风顺地生长，而不经历一点挫折，那它就会一心只惦记着长高，而不肯开更多的花和结更多的棉铃。掐去它的顶芽，打掉它的疯杈，反倒有一个丰产的好年成。
    施肥过多，田里的秧苗就会疯长；因为疯长，秧苗就会倒伏；因为倒伏，最终就会减产，甚至还会颗粒无收。因此并不是施肥越多，庄稼就越高产。父亲说，种庄稼有点像养孩子，溺爱过度，则适得其反……
    顺境中的生命无疑是娇嫩的、是脆弱的，也是很难长大成熟的。它们生长在风和日丽的温室里，生长在遮风蔽雨的屋檐下，生长在花香鸟语的春风中，它们很容易满足，进而陶醉，进而迷失方向，进而忘记了开花结果的使命和长大成材的嘱托。唯有逆境中的生命才能表现出一种坚强和不屈，才能保持一份清醒和执着，才能坚守一份渴望成熟、渴望成材、渴望成功的信念，并激励自己一直奋发向上，永远向上。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是对人讲的，对于其他所有的生命一样适合。
    过分的呵护原是一种伤害，生命拒绝坦途。
  （深山评语：没有逆境，便缺少经历，不会坚强，于是便不会成熟，不会有完整的人生。借用一位老师对学生的毕业祝福语：不希望大家一帆风顺。这才是真正的祝福啊。）
文章来源：《思维与智慧》2007年增刊
图片来源：深山于广州越秀公园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