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
我年华虚度 空虚一身疲倦
——海子《祖国，或以梦为马》
▲杨枫摄于西递石林
我的生日本来不是谜，直到二十一岁的时候。
二十一岁，我大三，因为考驾照，往返于学校和老家。时隔多年，又可以在老家过一次生日。
老妈忽然想起来我生日快到了，问，明天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我还没回答，老爹就插了一嘴，他生日哪儿是明天？
咋不是，明天二月二十五！
我记得不是二月二十五。
老爹老妈开始争执，老爹因为多这一句嘴，又被奚落连自己孩子的生日都记不住。毕竟，老妈最后祭出了大杀器，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会记错日子？
我赶紧转移话题，那户口本上为啥写的是4月20号？
这下他俩意见一致了，当时登记户口都是随便写的，还有很多人连名字都写错了。
好吧……
其实我对自己的生日一直都很好奇，还专门翻过万年历。结果发现我户口本上写的阳历生日和老妈告诉我的农历生日根本对不上号。
1990年4月20日，农历三月二十五。
1990年二月二十五，阳历3月21日。
我忍不住猜想，是不是老妈记错了日子？三月二十五和二月二十五，就一字之差……
不过，这两个日子我都喜欢，因为前者是谷雨，后者是春分，都是花色明媚、柳色清新的时节。
之后，我从这几个日子里选了3月21日当作我的生日，因为这天是春分，这一天，太阳越过了赤道线，一切都是明媚的样子。
▲杨枫摄于祖源
老家习惯过农历，生日当然也要算农历的。但我的生日还从没正儿八经过过，除了十九岁生日，是和大学同学一起过的。——其实就是找个理由聚餐。
中学之前，我的生日是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存在的。没有生日蛋糕，没有生日祝福……时间长了，偶尔看到蛋糕会眼馋，后来终于尝到，不好吃。以至于后来对所有类似于奶油的东东都退避三舍，比如沙拉、黄油、果酱等。
但有焖面。如果有人记起了我的生日，我能够在午饭时吃到一顿焖面。
奶奶做焖面爱用四毫米宽的面条，配菜只有豆芽和肉，简简单单，好吃。
姥娘做的焖面似乎是最好吃的，但我八岁时姥娘就走了，除了好吃，我竟然姥娘做的焖面竟然没有任何印象了。
姥娘生前，四姨就常帮她一起做饭，所以我吃到的四姨的焖面挺多的。不过上了大学后，很少回家，就几乎吃不到了。三年前在郑州住院，四姨问我生日是不是还想吃焖面，我说是，但医生不让吃。其实，那个时候一直在输液，什么都吃不下去。出院后，在四姨家住了几天，第一顿，我就吃上了焖面。
老妈做的焖面发挥不稳定，出锅的面条常常一般是黄的，一般还是白色，油料很不均匀。配菜也不一定，全看当时有什么菜。豆角、豆芽、猪肉是常见的，青菜也时常会有，但究竟是哪一种青菜就不一定了。不过，味道往往也还可以。
我自己试着做过几次，仅成功一次。
不过，焖面只是家常饭而已。
▲杨枫摄于祖源
不过，也有例外。
大概是三年级时，生日前，老爹竟然问我有什么愿望。于是，我有了人生第一份生日礼物——一本作文书，老爹亲自带着我去城里新华书店买的。
书的名字是《好词好句好段》。
这本书简直是一本作文神器，我在自己的作文里面照抄了其中一个写羊的“好段”，立马得到了语文老师的大力赞扬。
这吓得我再也不敢照抄里面的句子了，被发现了多丢人。
我写的那只会在家门口等我放学的小羊，会趁我不注意偷吃我的书我的作业本的小羊，每日黄昏我和表妹驱赶着去河岸吃草的小羊，连同我的这本作文宝典，都在姥娘去世的那一年都消失了。
但我记忆中的这一次，后来就成了老妈口中的“总是”。
我无话可说。因为老爹老妈专门买给我和姐姐的东西还真不少，包括当时在我们的村子还比较难得的复读机、随身听之类的，虽然不是在生日的时候。当然，送给我们的本意不是让我们听歌的，只能怪流行歌曲比英文朗读好听。最主要的是，歌曲我俩都能听懂，英文不行，我俩都听不懂，看着课本也听不懂。
往事总是会在一遍又一遍的讲述之中，被添油加醋，或者张冠李戴。
▲杨枫摄于西递石林
十一岁，我读中学，开始住校。生日当天往往不是周末，我的生日自然也被彻底遗忘。而我，竟然也慢慢淡忘了自己的生日。
也是那几年，我开始对自己的生日有点怀疑：阳历和阴历竟然不是一个，是不是搞错了？但还是按照二月二十五默默计算着。
后来，四姨结婚，生了女儿，老妈兴奋地告诉我，生日也是二月二十五。
我也很开心，我有一个表妹，和我一天生日。
再后来，在大学社团，我竟然遇到了一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朋友，更神奇的是，她的名字当年差点也是我的名字，——楠。
幸亏三奶奶还是四奶奶表示反对，日子都那么难了，还“楠”？
我喜欢“枫”，虽然来黄山之前从没见过枫。曾经有朋友捡了几枚红色的鸡爪槭，误以为是“枫”，送给我，我细心地夹在我犹豫了几个月才买的《唐宋词鉴赏辞典》里。
老妈说，给你姐起名叫“柳”，给你起名叫“枫”，是希望你能热情活泼。
这不就是一个很珍贵的生日礼物吗？
不知道老妈在看到我越来越不热情也难活泼的时候会不会心塞。
我在自己的文章里重新解释了“枫”——
枫，是耐得住寂寞的植物，最绚烂的时候是在深秋，在经过风霜之后。在此前的春夏，它同其他的落叶乔木一样，发芽，长叶，普普通通，所有的积累都是为了深秋的绚烂。绚烂来得如此之晚，对于未来，我便也是如此充满期待并且耐心等待。
▲杨枫摄于祖源
充满期待，耐心等待，耐住寂寞。
但当岁月的指针一点点地拨近三十岁，我还是止不住的恐慌。
尤其是想到年届三十，却仍然拿着一份平平淡淡的工资，想到毕业八年，没有发过任何论文，没有讲过公开课，没有啥像样的获奖证书，连职称也停留在转正的那一年，党员身份也莫名其妙地没了……而自己折腾来折腾去，工资并不比老同事们高，其他的还残遭秒杀。
有人劝我，不要用这些常人的标准去评价自己。
而我总会怀疑自己，毕业之后的八年，是不是虚度了。
尤其是生活陷入困局，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过去的某个抉择，是不是错了。怀疑又带来更大的悔意与焦虑。
想到未来，更是一片茫然。
孩子，车子，房子……生活的一切，快要全围着“钱”打转了。
我也只能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紧紧盯住最初的目标（我不敢说那是理想），能走一步是一步，千万不要陷入日常的琐碎，千万不要！
▲杨枫摄于祖源
柳初绿花正明的时候，和老妈、娇妻、顽子去深山之中游玩。山顶的亭子风很大，老妈坐在台阶上休息，媳妇采了油菜花逗儿子，而儿子从茶园里薅了一把草，吃得乐不自持。
似乎他真的是一只小羊羔，是无忧无虑的。
现在，小杨被奶奶带去春天的草地上奔跑了，我和媳妇计算着终于发下来的工资，说起中午要吃啥饭，满腹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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