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交往的尺度 | 杨枫读论语039-041

1.13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信近于义，言可复也。“复”的意思是“实践”。承诺接近道义，这样的承诺才能够兑现。《论语》里还有一句相关的，“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说了就一定要去做，做了就一定要求个成果出来，这样的人是小人。为什么呢？孟子有一句话对此作了解释，“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做事情是否符合道义才是最重要的。只顾着守信践诺，却忽视了更高的道义，这是无知的表现。

《史记·孔子世家》就记载了孔子的一次不守信诺的故事。孔子周游时，经过蒲这个地方，恰逢蒲地叛乱。孔子师徒们的车队和蒲地的人们发生了战斗，僵持不下。蒲人就给孔子说，你们只要不到卫国去，我们就让你们走。孔子就和他们订立盟约，从蒲城东门出去了。但孔子还是拐了个弯往卫国国都去了。子贡就很纳闷，问：“盟约也可以违背吗？”孔子说，“这是被胁迫着订立的，就是神也不会听。”

孔子与蒲人订立盟约当然是紧急情况下的权宜之计，算不得数。但日常生活中，如果我们承诺了别人，却因为这个承诺不符合道义，最终不能兑现，难道不也是过错吗？所以，最重要的是在作出承诺之前就先思考“信”是否“近于义”，不要轻易地作出承诺。

（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于匡，今又遇难于此，命也已。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斗甚疾。蒲人惧，谓孔子曰：“茍毋适卫，吾出子。”与之盟，出孔子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邪？”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

“恭近于礼，远耻辱也”，让我想起当前一个非常有意思你的社会现象：癞皮狗。癞皮狗为什么注定要失败？因为癞皮狗是真的把自己作践成了一条狗。狗是什么？我们千万不要听别人说什么狗是人类的朋友，这是瞎话。说到底，狗只是奴才，是玩具，是人满足自己的某种需要的工具。

一个人为什么会活成癞皮狗？《论语》里说，“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对人谦恭，但要符合礼，这样就远离耻辱了。癞皮狗就是因为他对另一个人太好了，好到没有了节制，失去了底线，最终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你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别人就更不会把你当人看。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用用你，这就是“恭而无礼则劳”。你忙前忙后，觉着自己付出了很多，一定会打动对方。但实际上，你只是一个工具而已，等你没用了，或者你想重新做一个人的时候，他随时就会把你踢开。最后失败受辱，基本上是难免的。大家可以问问自己，你愿意和一个没有自己人格尊严的人做朋友吗？

所以，在人际交往中，你要讲信用，但是不能为此而违背道义；你要毕恭毕敬，但也要有礼义来节制，不能失去自己为人的原则和底线，甚至辱没了自己的人格尊严。不管是对什么人，在什么时候，都要有自己的独立判断，知道待人接物的尺度在哪里。“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的意思众说纷纭，其实也与此有关。

“因”其实应当写作“姻”，姻亲，亲属。“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对待亲属，如果能够不违背亲亲之道，这样也就可以真的把他们当作宗亲了。

亲属关系，是远近有别的。近的有自己的父母兄弟，朝夕相处，天然有亲情在；但疏远的，该如何与他们相处？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世人趋炎附势，以对方的财富地位或是是否对自己有用来判断是否与人结交，包括亲戚。这当然不是儒家的看法。那么，儒家主张如何与远亲相处呢？

如果只是遵循“礼”“义”，像一般人那样交往，难免显得疏远。因此，在“礼义”的前提下，儒家提出还有一个“亲亲之道”。什么是“亲亲之道”？其实就是“孝”“悌”。要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对待宗亲中的长辈；像对待自己的兄长一样，对待宗亲中的平辈，这样就能够“不失其亲”。再进一步扩大，就是孟子主张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所讲的便是人际交往中的尺度。但如何能够明白这个尺度究竟是什么，又如何把握这个尺度，除了要有对“礼”“义”“亲”这些原则的认知之外，更多的还是需要在事上磨，在事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