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那儿是一片平原,没有山,也很少丘陵,是进行农业种植的好地方。一年两季,一季稻,一季麦,稻是夏种秋收,麦是秋种夏收,每年的六月和十月是乡村最忙的时节。不过,很奇怪的是,虽然麦子种的田亩很多,可我们一日三餐主食以稻米为主,就是吃上一次面食,往往也是作为一种对胃口的调节而已。稻子收下来,要留够一年全家的口粮,其余的才会运到粮站上交;而麦子呢,一般只会留下很少一点,早早磨成面粉,装在一只布口袋里,其中的大部分要留作过年蒸包子、馒头,平时吃面食时,这点面粉要顿顿计算着,不然,过年怎么够呢。话说回来,平时虽然吃的次数不多,可面食的品种却不少。就挑几种印象深的说说吧。
最常做的是摊煎饼。这与现在城市里吃的完全不一样。面粉和成稀的面糊,将敞口干净的锅烧热后,倒进锅中,迅速用锅铲将面糊沿锅沿摊开,等渐渐成熟后,在煎饼上洒几勺香油,均匀涂满整张饼,并在向下汇聚在饼底的香油中放上一两勺糖,等到把摊好的煎饼从锅里盛出,就像把一口锅取出来。一面焦黄,一面油亮,吃的时候,用手撕下一块,往中间热的糖油里醮一下,要小心油顺着手滴到衣服上。这是夏天早晨就着稀粥吃的面食之一。
“呼嘟”(前一个字音应读轻声)是另一种面食,这两个字的读音,大概是吃的时候的拟声词?做法比摊煎饼简单得多。同样是先把面和成稀一点面糊,等锅里的水烧开后,将面糊倒进锅里,快速地用筷子搅动,不要让面糊凝固,等到锅里的面糊翻滚冒泡,也就可以吃了。装上一碗,有时还要放上糖和少许的猪油,吃时,“呼嘟”一声,满口滑滑的面糊糊。因为比较烫,有经验一点的,总是边拨边吸最上面的一层,这样一边吸一边冷,才算是地道的吃法。
第三种可就有些特别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这样做,将隔夜的粥和在面糊里,再用厚一点的旧衣服将面盆裹上,过个小半天,面糊就发酵起来,倒进锅里,用小火慢慢“吞”熟,就是我们土话说的“发大饼”,面饼里有很多的气孔,吃起来有一点酸酸的味道,这是夏天很多人家都会做的面食,至于为什么要用隔夜的粥呢,是不是这样发酵会快一点?不得而知。
在一个庄子的前后,总会有专门做挂面出售的人家,一排排挂在木架子上,又细又白,这是走亲访友时拿得出手的礼品,来到哪家,如果为你下上一碗挂面,再加上几只荷包蛋,就是最好的招待了。平常哪有舍得随便吃挂面的人家?不过,在农闲时节,每家总会做上几回“切面”,其实也就是手擀面换换口味。和好面,用上擀面杖反复把面揉压,再一遍遍洒上面粉,拉长揉团再压实,这样进行多次,最后刀切出来的面才会有弹性筋道。等到快要出锅时,还会放上早备好的韭菜,一起煮熟后,配上酱油、醋、猪油、葱花,捞起一碗,热气腾腾,光是那香味就令人食欲大增,远比店里吃到的机器切出来的面有味多了。
还要说说水煮茶。这些年回老家去,饭店的主食里可供挑选的一般也会有这道面食。光听名字,也许有人会以为与茶有关,实际上风马牛不相及。是将摊好的煎饼,直接切成菱形的条块,倒入水中与青菜或菠菜同煮,最后打进一两个鸡蛋出锅,放上一点盐、酱油、麻油,这也同样是待客才能吃到的“水煮茶”。这种做法的面食,其他地方有没有呢?
曾经到过山西这样以吃面食为主的地方,与那儿的刀削面、揪面片、饸饹、莜面栲佬佬这些全国有名的面食相比,老家的面食显得有些默默无闻,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些最最普通的面食里,为一辈辈庄上人增添了无数生活的滋味。这滋味,时时令人怀想,哪怕,隔着几十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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