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只在寻常

刚刚过了霜降的节气，早晨已很觉凉意。昨夜下了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庭院里落了许多的树叶，几位保洁阿姨正在用扫帚打扫清理着。其实，在这样的深秋时节，一眼看去能有满目枯黄的落叶，倒也是一种别样的景致。在齐邦媛的《巨流河》里记载着朱光潜先生曾经在武汉大学的乐山校园工作、生活，有一年秋深了，院子里地上积着厚厚落叶，走上去飒飒作响，有同学想帮忙扫落叶，朱先生加以阻止，并说道：“我等了好久才存了这么多层落叶，晚上在书房看书，可以听见雨落下来、风卷起的声音，这个记忆，比读许多秋天境界的诗更为生动、深刻”。朱先生以美学家的眼光看待环境，落叶也是一种无限回味的美，确实有加以阻止的必要。我边胡思乱想边快步向学校的餐厅走去，就在餐厅旁的人行道上，中学部的学生也正行色匆匆地向教室的方向走着。在快要到餐厅门口转弯的地方，一个学生突然盯着我看，我也放慢脚步，定睛看向她，虽然戴着口罩，但我还是认出了这个女孩——高卫，是我刚刚调来学校时带的六年级班上的一名学生，一转眼她已经是一名初二的学生，个子比之前高了不少。但戴着一副眼镜，眼神无比清澈，怎么能认不出呢？虽然同在一个校园，可要遇到之前班级的学生还真不容易，一是中学往往比小学到校时间早，二是中学、小学班级的区域并不在一起，所以今天能遇上还真有点意外。高卫的脚步并没有停，只是冲着我说声：“张老师，好久不见啦！”我也赶紧回复她“好久不见，加油！”高卫对我笑着点头，然后便被其他的学生遮挡着，消失在人群里，而我也跨步迈进了餐厅。只是那么交叉时偶遇的几秒，却让我想起与那个班级孩子相处的一年，心情有些轻松起来。有时候，一次问好，一个微笑，便会让一天充盈着愉悦，很多回忆在心头闪现，仿佛一切就在昨天。

上午的语文课前，批改学生的练习卷，有一个小插曲。班级里的学生苏扬因为出水痘请假一周，所有的课都是通过教室的直播连线，让孩子在家同步进行学习。而作业也是在家完成后，拍照传给我批改。但我发现孩子昨晚的练习卷传给我时，时间将近晚上的十点，说明写的太晚了。于是我在批改他的作业前，给苏扬妈妈留言：昨天孩子做得时间太晚，应该不能超过9点，就要让孩子休息了。孩子妈妈很快给我回了一个“收到”。我想了想，又接着发了条信息：“学生在校的时间多，老师也一直在教室等着，所以学生写得快。今晚如果来不及，反正是周五，不着急的，周末让孩子写也可以。”我想表达的是，孩子身体有恙，不用太赶时间，而且周末两天时间充裕，不能再让孩子晚上作业的时间太久。没想到，这次回我的很快，就两个字：“好的”。可更没想到，没隔一会又来了一条：“着急的！刚才是小朋友自己乱敲的。”原来是苏扬代替妈妈作了回答，妈妈又紧急进行更正，我不禁一乐。在批到孩子练习中的短文部分，发现从文中找近义词一项，“弯曲”的近义词写成了“弧度”，我便又编辑发了一行文字给家长：“练习卷做得很好，只是'弯曲’的近义词用'蜷曲’似更恰当。”很快，孩子妈妈回复说：“已经订正。在手机上批改，很辛苦，感谢老师!”有一点感动，为家长对我的教学工作的配合，也为简单几个字中的体谅和关心。很多时候，学校、家庭之间需要的是同频共振，是相互理解和共情。短短的几条信息互动，却让人感觉到教育的滋味，虽寻常，却给人很多的回味。

课堂永远是一天工作的中心，也是学生语文学习的主阵地。今天学习的是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正要开始上课，连接直播的视频突然传出一个女声：大嗓门的张老师要上课了。原来是另一位因发热也在家线上同步上课的乙函，可能忘记关闭话筒，在为我的课提前做了一句点评。顿时，教室里笑成一团，原来，在学生的心目里，我最突出的标签是大嗓门？这算是表扬吗？不过，今天的课堂要控制一下音量，让学生也能改变一下印象，想到这，自己也有些许想乐，但还是板着脸，示意孩子们上课了，教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也许因为有了课前这一出，学生的学习都很放松，思维也特别顺畅，对诗中字词的理解，对诗句的意思解读，都十分顺利。在讲到诗中的比喻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我提问学生知道“西子”吗？一个学生自信地回答说是西施，历史上的四大美女之一。我问她另外三大美女分别有谁？这名学生一下子有些“懵”了，于是我用几句话讲了一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故事，学生听得津津有味，我知道，在课堂上，学生真正感兴趣的，常常是老师跳出课文“跑题”的部分。接着又问学生有没有读过“东施效颦”的故事，没想到有不少学生读过，我干脆让一位学生站起来讲讲这则故事，在听到“村里人见到东施都吓得躲得远远的”，孩子们又哄笑起来。“西施皱眉都有人模仿，这个故事不也说明了西施的美吗？诗人用西施比喻西湖，正是为了突出西湖的美。“在我的引导下，学习又回到了这首诗中，教室也恢复了平静，继续随诗人一道走进宜晴宜雨的西湖之畔。一堂课的时间匆匆，但师生融洽，气氛轻松，笑声阵阵，互动热烈，这样的课堂难道不美妙吗？下课铃响起，走出教室才留意到，太阳已经从云端钻出来，把阳光洒满整个校园。

几个小小的日常片段，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只是最寻常的工作和生活，可生命中很多的美好，不就蕴藏在这样的寻常中吗？令人舒心，也令人安然，所有的滋味需要用心才能够体会，这样的过程，本就是生活的趣味所在。是的，美好只在寻常，只在我们细心的发现，平凡若被看见，同样也是最可珍贵的拥有。